《长河未歇》墨泠弦

1、秋深见故人

　　南方的秋来得温吞，像一杯放凉的茶，余味还在，却不再烫口。

　　沈砚舟提着一只磨旧的帆布包，站在高铁站的出口，抬头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气里有股潮湿的凉意，渗入单薄的衬衫，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肩。这是他第一次独自来到这座北方的大城——京市。父亲的病拖了半年，终于不得不让他离开熟悉的小城来这里谋一份稳定的实习，以分担家里的负担。

　　手机屏幕亮起，是林疏月的消息：“砚舟，到站了吗？我来接你。”

　　他回了个“到了”，把手机塞回口袋。出站的人潮像一条缓慢的河，推着他往前走。

　　远远地，一个穿着浅灰色风衣的身影朝他挥手，短发利落，眉眼明亮。林疏月跑过来，自然地接过他的包，“累了吧？先上车，晚上带你去吃你爱吃的那家小馆。”

　　沈砚舟笑了笑，“谢谢。”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周围的喧嚣。

　　车驶入市区，高楼与霓虹渐次铺展。砚舟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有种陌生的安定——这里不是他的故乡，却可能是他未来的落脚点。

　　几天后，他正式入职“拾遗文化”公司，负责古籍数字化与修复辅助工作。第一天报到，主管领他去见项目组的其他成员，介绍到一位特邀的空间设计顾问时，他微微怔住。

　　那人站在会议室尽头，身形挺拔，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轮廓分明，眼神像冬夜的星，冷淡而锐利。主管介绍：“这位是陆承骁老师，这次‘古卷新生’展览的空间规划由他负责。”

　　陆承骁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沈砚舟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不带情绪，却让砚舟莫名觉得被看透了一层。他垂下眼，轻声道：“你好。”

　　陆承骁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去查看设计图。

　　会议结束后，林疏月凑过来低声说：“哇，那位陆老师可是业内大牛，听说脾气不太好，你可别踩雷。”

　　沈砚舟点点头，没说什么。他向来不擅应对气场强的人，但不知为何，面对陆承骁，他心底竟没有太多畏惧，反而有一丝说不清的牵引。

　　第一次正式合作是在一周后的现场勘测。展馆位于老城区的一处改建院落，青砖灰瓦间藏着岁月的痕迹。陆承骁拿着测量仪走在前面，不时停下指点施工方调整角度。沈砚舟跟在后面，小心记录着与古籍陈列相关的环境要求。

　　走到一间采光极好的厢房，陆承骁忽然回头，“你对光线敏感？”

　　砚舟一愣，“什么？”

　　“刚才测光时，你一直注意窗棂的位置。”陆承骁的语气依旧平淡，却让砚舟感到自己不经意的举动被捕捉到。他老实答：“古籍怕强光直射，要尽量柔化。”

　　陆承骁看了他几秒，嘴角似有若无地弯了一下，“细心是好事。”说完便继续往前走。

　　那天傍晚收工时，天色已暗。砚舟正收拾工具，陆承骁走过来，递给他一瓶水，“今天辛苦。”

　　他接过水，指尖碰到瓶身的微凉，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谢陆老师。”

　　陆承骁没再说话，转身离去，背影融进暮色里。

　　沈砚舟握着水瓶站在原地，忽然意识到，这条北方的长河，似乎从这一刻开始，涌进了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