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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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兖州桃李楼出了血案,官府却没有宵禁,依旧热闹非凡。
红马行至坊间一处水井处,沈叙初作哨,红马便和小轿子消失在夜色深处。
阿诺好奇,只见井水澄澈,映出灯影和自己的轮廓。
“你可知道这沙枣花有什么用处?”沈叙初从拈出沙枣花,银色的一道花影映在水中。
“我娘说……是我爹许下的宝物,将来到了哪里都能有用处。”阿诺其实也不明所以,只重复了一遍娘说过的话。
“不错,是有用处。”沈叙初微微点头,“暗门后面还有一处井,你以此花入沸水,水入井中,可解那色细作在兖州水渠中所下之毒。”
随着他的话,阿诺身后的墙壁上露出一扇暗门,门内赫然是一口水井,以及寻常人家的锅灶。
阿诺点点头,熟练升起柴火,但还留了目光在沈叙初身上。
她看见沈叙初手指在井壁轻敲了几下,井水赫然褪去,露出一道绳梯。
一个少年略带稚嫩的声音从井口传来:“公子,今夜天太暗,您看是晴是雨?”
沈叙初微微一笑:“归期未可期,两地相隔甚远,我怎知道?”
黑影一闪,一个青丝高束,黑色缎铠的暗卫少年从井中一跃而出,护心镜上狰狞的罗刹鬼头分外夺目。
少年单膝向沈叙初跪下,白皙的脸上稚气未脱,却也看出五官的凌厉:“公子,下毒的那色细作已逃出城。”
阿诺听得懵懵懂懂,更惊异于井中赫然出现的少年,她手中的银制沙枣花滑落沸水中,发出一声清响。
也就是这声清响,无由升起一道凌厉,恰好横在自己的颈间。
少年不知道何时飘在自己身后,袖箭已经扣出机括,稍一动就可结果了阿诺的性命。
“魑魅。”沈叙初淡淡回过身,手中弹出一颗玉珠,恰将抵在阿诺肌肤上的袖箭击得粉碎,“这是我带来的人。”
“魑魅只效忠公子一人。”名为魑魅的少年仍未收手,阿诺感觉他一双鹿般得瞳孔明明生得明媚,却如他的名字一般寒意汩汩。
沈叙初似早就料到了少年的回复,微笑道:“魑魅,不只是你,所有无间鬼日后都不得伤她。”
魑魅收回袖箭,如影一般飘落在沈叙初身旁,从井中拽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那伤害她的人呢?”
阿诺方松口气,便一眼认出来那个人是蒙骗自己的那色老妇。
她讶异地低叫一声,不明这老妇人怎么到了沈叙初手里。
她恨恨走上前,给了老妇人一个清亮的耳刮,但那个老妇人眼神却是痴痴的,像是被折磨得麻木了,神态如之将死。
“我已夺了她的五感。”魑魅面无表情地对阿诺说道,言语之间无半分其他情感,“她是生是死,公子说交由你处置。”
阿诺从未伤过人,更没有想过要老妇的性命,此刻只讶然望向沈叙初。
沈叙初轻轻瞥了一眼阿诺,仿若看穿了她的心事:“魑魅,先让无间鬼把兖州围住,细作的事情我会亲自追查。”
少年微微侧头,露出一丝失望。
但也只是片刻,少年跃上一角飞檐,手中亮起一小团荧荧燃飞的磷火。
他手中磷火飞起的时候,城中每一间坊市、高楼、烽火都一一飞出蓝色磷火回应,兖州上空阴阴粲然,如同瞬间浮现的鬼海一般。
“公子,你是特意寻来那色人来我们无间鬼里当敌方细作?”磷火熄灭,魑魅跃到沈叙初身边,细细打量起阿诺,眉眼间有些期许。
“无间鬼是不养闲人。”沈叙初回应了一句,转而吩咐阿诺,语声要比和少年说话柔良许多,“水可烧开了?”
魑魅却依旧不依不饶:“公子,你又不回答魑魅。”
去敌方?也就是那色族当细作?
如果这就是沈叙初的目的,那他一路搭救自己似乎也就可以解释了。
去那色族比在中原至少可以少受些冷眼,如果可以找到那个让娘所念一生的父亲,是不是也算对得起阿娘的叮嘱?
阿诺想到此,对沈叙初深深一拜:“殿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加入我们公子的无间鬼,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魑魅傲然看着阿诺,“既然要被世人称为鬼,必然要在生死边缘走一遭。”
“魑魅,把你们拿到的地图给我。”沈叙初打断少年,“还有,把暗间里的沙枣花烹水倒入升龙渠,救兖州百姓。”
“公子,那你找她来做什么?”
魑魅微微一撇嘴,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把银制沙枣花捞出来,在护甲上蹭了蹭扔给阿诺。
“公子,你留闲人,偏偏又是个那色人……”魑魅抱肩眨眨眼睛,“那就是之子于归,宜其家室……公子你该不会……”
一枚玉珠打在魑魅的额头,沈叙初仍微含着笑意,可并没有什么入微的感情。
“你若在这里,无间鬼可保你日后无忧。”沈叙初不顾魑魅不满地揉着脑袋,看向阿诺,“你若真的想去那色北地,我也可以顺路带你一程。”
“我要去。”阿诺想都未想,立刻答道。
沈叙初似乎笑了笑,早料到阿诺的答案一般。
“公子,你有家室了又不是什么坏事,什么身份的家室我们也都愿意。”魑魅终于忍不住走过来,似乎表忠心一般半跪在阿诺身旁,“而且无间鬼突然要保护她,我总要向他们解释清楚。”
这话说罢,魑魅便轻盈地跃入井中,阿诺慌忙向井中看去,只有澄澈的井水,映出濛濛明月。
沈叙初也对魑魅淡然不答,悠扬的哨声中,小红马踏着月色而来。
*
无间鬼是否存在,和罗刹雪一样,是最充斥着幻境的影子。
有人说他们就是三皇子罗刹雪从无间地狱带来的亡灵,生来就是向世人索命。
他们如同幽影,更如同霏霏流音,存在于每一个地方。
时时刻刻,为罗刹雪所驱使。
当鬼火寂灭的时候,就是他们所行动之时。
但阿诺此刻坐在小轿内,所见到的无间鬼却是将解药放入城中水渠。
兖州刺史任向一直耽溺于女色,与城中防守疏漏根本一无所知。
若是没有这个罗刹雪和无间鬼,兖州百姓恐怕都会死于细作的下毒。
谁才是真正屠城的恶鬼,想来倒也是件好笑的事情了。
兖州城并不算大,出城也只需要五六个时辰。
她和沈叙初相对而坐,缄默,只有红泥小炉不断泛出温暖的气息。
最终是沈叙初先淡然一笑:“我还从未和无间鬼说起第二人,这倒是够他们相互猜测一阵子了。”
阿诺没想到魑魅的话是真的。
但这样重要的事,沈叙初为什么便默许了?
因为自己的沙枣花可以解毒?这算是对自己的一种报酬吗?
“我知道……”阿诺鼓起勇气去看沈叙初的眼睛,“您还是需要我去北地的。”
“哦?”沈叙初手指点了点侧额,一缕青丝垂下来,和睫毛交在一起,凌乱而有一丝易碎的清美。
“我们都不是闲人。”阿诺一咬唇,“既然无间鬼保护我,我也只能用我唯一的方式报答你们。”
“唯一?”沈叙初侧过头,“那色族内争权夺势,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孤女可以为我谋到什么?”
阿诺知道自己除了身体,再无其他。
但是沈叙初的疑问更让她迷惑,不以这种唯一的方式追随他,还能有什么别的?
——“那就是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魑魅略有稚气的少年音回响在耳畔。
阿诺感到星星沸腾在耳后点起,无论如何也无法压下去。
面前的沈叙初眸子慵懒地半睁着,但似乎在看什么有趣的猎物正天真地挣扎着。
“还要报答我吗?”他微微一笑,“若是真因为这个而惊心,就当路上陪我解乏吧。”
“沈叙初。”阿诺唤他的名字,仍充满疑惑,“你不在乎你的无间鬼怎么解释吗?”
“不这样解释,同行起来不也是个麻烦吗?”沈叙初依旧微笑着,“为奴?为妻?世人不也就这两种解释。”
“世人眼里……或许很重要。”阿诺垂下头,但感觉到他的视线侧过去,笑意却未曾变。
“可我是罗刹。”他的笑声柔和如玉,漫不经心中有一丝微小的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