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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四节 风波 ...


  •   达哲那夜关于“侧福晋”的提议,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雅若心里漾开了久久不散的涟漪。她没有正面答应,也没有激烈拒绝,只是握着达哲的手,落下泪来,声音轻得像叹息:“格格,您对奴才的好,奴才这辈子都记得,粉身碎骨也难报。可正因如此,奴才才更不能再往前一步了。奴才只想像现在这样,守在您身边,帮您看着这个家。名分……太沉重了,奴才怕担不起,也怕……变了味道。”

      她说得委婉,可达哲听懂了。她看着雅若清澈眼底那抹不容错辨的恳求与坚持,心里那点因兴奋而生的热切,渐渐凉了下来,化作更深的疼惜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雅若轻轻搂住,喃喃道:“好,都依你。咱们姐妹,不说这些了。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这件事,仿佛就这样无声地揭过了。白日里,一切照旧。达哲依旧入宫,雅若依旧理家。只是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一层更微妙的默契,那是共享了一个重大秘密、并做出选择后的沉静。

      然而,王府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危机,来自意想不到的方向。

      这日午后,雅若正在房中与陈嬷嬷核对一批新入库的缎匹——这是宫中因前线大捷额外赏下来的,质地花色都是上乘,需仔细登记,妥善存放,将来无论是裁衣还是送礼,都是极体面的东西。

      额尔登却脚步匆匆、面色凝重地寻了来,甚至来不及避讳陈嬷嬷,压低声音急道:“姑娘,出事了!咱们府上在城西经营的一处绸缎庄子,管事乌林泰卷了账上大半现银和几匹最贵重的货,连夜跑了!庄子里现在乱成一团,供货的商家堵着门要结货款,伙计们也人心惶惶!”

      陈嬷嬷倒吸一口凉气。那处庄子是多铎生母的嫁妆产业之一,规模不大,但收益一直很稳,是多铎的私产,也是如今府里一项重要的进项。管事乌林泰是府里的老人了,看着多铎长大的,平日里最是老实本分不过,谁能想到……

      雅若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什么时候的事?报官了没有?跑了多久?往哪个方向?”

      “应是前夜跑的。庄子副管事今早才发现不对,快马加鞭来报。已报了旗下佐领,可人海茫茫……” 额尔登急得额上冒汗,“姑娘,这不止是银钱的事!王爷不在,府里出了这样的家贼,卷走的还是太妃留下的产业……这传出去,王府的脸面往哪儿搁?皇上和皇后娘娘若问起,咱们可怎么交代?”

      更重要的是,如今府里正是用钱的时候,表面上撑着架子,内里却紧巴巴的。这笔损失,无疑是雪上加霜。

      陈嬷嬷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看向雅若:“姑娘,得赶紧拿个章程。是不是……先禀告福晋?”

      雅若闭了闭眼,强迫自己飞速思考。告诉达哲?除了让她惊慌哭泣,于事无补。等王爷回来处理?远水解不了近渴,而且只会显得她们无能。

      不能乱。绝对不能乱。

      她倏地睁开眼,眼中那丝惯常的沉静被一种冷冽的锐利取代。“不能告诉福晋,免得她受惊。额管领,你立刻带两个可靠的人,亲自去一趟庄子。第一,稳住剩下的人心,告诉他们,王府已知晓,必会处理,让他们各安其位,该做什么做什么,乱嚼舌头、擅离职守者,严惩不贷。第二,清点剩下的货物、账目,封锁乌林泰的住处,任何东西不许动。第三,问清往来商户情况,告诉他们,王府绝不会赖账,但需容些时日,待查清账目,该结的一文不少。”

      “是!” 额尔登被她条理清晰的指令镇住,下意识应道。

      “嬷嬷,” 雅若转向陈嬷嬷,“府里库房还有多少能动的现银?不拘是我的,还是公中的,先挪出来,应应急。再把府里这两个月,各房用度,能缓的、能省的,都再理一遍,挤出一笔银子来。”

      陈嬷嬷面露难色:“姑娘,府里实在……”

      “我知道。” 雅若打断她,语气决绝,“所以更要挤。这不是脸面问题,是生死存亡的信誉。王爷在前方拼命,我们不能让他的后院起火,名声受损。”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破釜沉舟的意味,“实在不够……我那里还有几件娘娘和福晋赏的首饰,质地尚可,你悄悄拿去,找个可靠的当铺,死当,换现银。”

      “姑娘!这可使不得!” 陈嬷嬷和额尔登同时惊呼。那可是御赐和福晋赏的东西!

      “没什么使不得。” 雅若神色平静,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王府的根基和名声不能倒。照我说的去做,要快,要隐秘。”

      额尔登与陈嬷嬷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动与叹服。不再多言,两人匆匆领命而去。

      雅若独自站在房中,方才强撑的镇定瞬间垮塌,后背惊出一身冷汗,指尖冰凉,微微颤抖。几百两银子的亏空,供货商的围堵,王府的颜面,太妃产业的污损……哪一桩都是足以压垮人的大山。

      她走到窗边,望着院中开始凋谢的石榴花,胸口闷得发痛。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总是有层出不穷的难题?

      无助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她多希望此刻能有个人商量,有个人告诉她该怎么办。额吉……阿爸……不,她不能想他们。她甚至不能放任自己去想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或许正在血战的人。

      她用力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倒,乌讷楚·雅若,你不能倒。这个家,现在只有你能撑着了。

      她走回桌边,铺开纸笔,却久久无法落笔。她该向谁求助?哲哲皇后?不行,这事关王府内务丑闻,捅到宫里,只会让王爷更加难堪。睿亲王多尔衮?那是王爷的兄长,或许可以……不,还是不妥,这是家务事,且王爷与他关系微妙……

      最终,她提笔,写下寥寥数语,不是求援信,而是一份清晰冷静的“事件陈述”与“初步处置方案”。她将事情经过、损失预估、自己的应对措施,条分缕析地写明。然后,她换了另一种更隐晦的笔法,在另一张素笺上,只写了四个字:

      “府中安,勿念。”

      这四个字,是写给达哲,以备宫中问起时,能坦然应答。或许,在心底最深处,她也希望,如果……如果真有万一,这封信能辗转送到那个人手里,让他知道,家里还没垮,她还在撑着。

      尽管,她根本不知道这封信能寄往何处。

      “平安……”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极轻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耗尽了她最后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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