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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雪落星桥,时遇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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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州的雪总带着股缠绵的韧劲。
清晨六点半,天还蒙着层灰蓝,细碎的雪粒子就已经敲打着星桥中学的铁质校门,把“星桥中学”四个字上的鎏金漆衬得愈发清冷。江逾白背着半旧的黑色书包,站在公交站台的屋檐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那是去年许慕时帮他缝补过的地方,线脚整齐,到现在还没脱开。
公交缓缓靠站,带着一身寒气停在面前。江逾白抬脚上去,目光扫过车厢,很快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许慕时穿着星桥中学的蓝白校服,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浅灰色的针织衫,正低头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晨光透过车窗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柔软的阴影。
“这里。”许慕时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时恰好对上他的视线,嘴角弯了弯,抬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江逾白走过去坐下,书包刚放在腿上,就感觉有个温热的东西被塞进了手里。是个用毛线织的暖手宝,上面还绣着个小小的“时”字,是许慕时上个月亲手织的。“昨晚看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给你带的。”许慕时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你手总凉,别冻着。”
江逾白握着暖手宝,暖意顺着掌心漫到心口,他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许慕时翻到的那页竞赛题上——最后一道题的辅助线画法,和他昨天晚上在草稿纸上画的一模一样。
“这道题,你是不是有更简单的思路?”许慕时忽然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探究的笑意,“我昨天看你草稿本上画的辅助线,好像比标答更省步骤。”
江逾白的耳尖悄悄热了。他昨天晚上做这道题时,因为卡壳烦躁了很久,最后还是想起许慕时之前说过的“换个角度看图形”,才找到突破口。没成想自己随手扔在桌角的草稿本,被许慕时看见了。“就是……试试换了个切入点。”他声音很轻,怕自己说不清楚。
“那待会儿早读课,你讲给我听?”许慕时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点了点,“我总在这一步绕远路,正好向我们年级第一请教。”
这话带着点玩笑的意味,却让江逾白的心跳快了半拍。他抬眼看向许慕时,对方正笑着看他,眼里的光比窗外的晨光还要亮。他想起小时候被几个高年级学生堵在巷子里,也是这样的目光——许慕时攥着一根木棍,站在他面前,声音虽抖却很坚定:“你们别欺负他!”
从那天起,他就把许慕时记在了心里。后来升入星桥中学,发现许慕时也在这所学校,甚至和他同班,他偷偷开心了很久。只是这份喜欢,他从来不敢说出口,怕一旦捅破,连现在这样的相处都维持不了。
公交到站,许慕时先下车,自然地接过江逾白的书包,搭在自己的肩上。“走吧,再晚点食堂的热豆浆就没了。”他说着,脚步放慢了些,配合着江逾白的步速。
两人并肩走在雪地里,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星桥中学的校园很大,从校门到教学楼要经过一片香樟林,现在香樟树上已经覆了层薄雪,远远看去像一片白色的云。许慕时忽然停住脚步,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捏成一个小小的雪球,递到江逾白面前:“你看,像不像去年我们在操场堆的雪人?”
江逾白看着那个雪球,想起去年冬天的运动会,他们班得了团体第一,许慕时拉着他在操场堆了个雪人,还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雪人围上,说“这样雪人就不冷了”。那天的雪比今天还大,许慕时的手冻得通红,却一直笑着。
“想什么呢?”许慕时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再不走,早读课要迟到了。”
江逾白回过神,跟着许慕时往教学楼走。刚走到教学楼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走廊尽头——江逾墨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没穿校服,正靠在墙上抽烟,目光沉沉地落在他们身上。
江逾墨是他的哥哥,比他大两岁,去年因为打架被星桥中学劝退,现在在邻市的一所私立学校读书。按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学校上课,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哥?”江逾白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不安。
江逾墨掐灭手里的烟,把烟蒂扔进旁边的垃圾桶,缓步走过来。他的目光先落在许慕时肩上的书包上,又移到江逾白手里的暖手宝上,眼神冷得像窗外的雪。“我来看看你。”他的声音很沉,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爸让我问你,这次月考准备得怎么样了?别总想着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耽误学习。”
“许慕时不是不三不四的人。”江逾白立刻反驳,声音比平时大了些,“他是我同学,也是……朋友。”
“朋友?”江逾墨嗤笑了一声,目光落在许慕时身上,带着明显的敌意,“我看他没安什么好心。你别忘了,你是要考清北的人,别被这些没用的人和事绊住脚。”
许慕时把江逾白往自己身后拉了拉,抬眼看向江逾墨,语气平静却带着点坚定:“江逾墨,我和逾白是朋友,也是学习上的伙伴,我不会耽误他。相反,我们会一起努力,一起考去想去的学校。”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逾白的未来?”江逾墨的眼神更冷了,伸手就要去拉江逾白的胳膊,“逾白,跟我走,我有话跟你说。”
“我不跟你走。”江逾白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攥住许慕时的衣角,“我还要上早读课。”
江逾墨的脸色沉了下来,刚要再说什么,上课铃忽然响了。许慕时拉着江逾白的手腕,对江逾墨说:“上课了,逾白要去上课,有什么事,等他放学再说。”说完,不等江逾墨回应,就拉着江逾白往教室跑。
江逾白被许慕时拉着,跑过走廊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江逾墨还站在原地,目光死死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像一头蛰伏的野兽,在雪地里透着危险的气息。
进了教室,许慕时把江逾白的书包放在他的桌洞里,又帮他把暖手宝塞进抽屉,低声说:“别想太多,有我在。”
江逾白坐在座位上,看着许慕时的侧脸,心里又暖又慌。暖的是许慕时的保护,慌的是江逾墨的出现——他太了解自己的哥哥了,江逾墨认定的事,从来不会轻易放手。这次江逾墨突然回来,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早读课的铃声响了,教室里响起整齐的读书声。江逾白翻开语文课本,目光却落在书页上的字里行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想起刚才江逾墨的眼神,想起许慕时握着他手腕的温度,想起小时候巷子里的那束光,心里像被雪堵住了似的,又沉又闷。
许慕时似乎察觉到他的不安,悄悄从桌洞里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别怕,放学我送你回家。”
江逾白看着纸条上熟悉的字迹,指尖轻轻拂过那个“你”字,心里的慌意少了些。他抬头看向许慕时,对方正好也在看他,对着他眨了眨眼,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窗外的雪还在落,落在玻璃上,很快就化成了水。江逾白握着那张纸条,放在暖手宝旁边,忽然觉得,就算前面有再多的阻碍,只要有许慕时在,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只是他不知道,江逾墨站在教学楼外的雪地里,看着教室的方向,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小时候的江逾白和许慕时,两人坐在巷口的台阶上,江逾白手里拿着一颗糖,正要递给许慕时。江逾墨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神里的寒意,比这冬日的雪还要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