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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8、原谅 ...

  •   赵昭灵张了张嘴,想说要陪她一起去,但看到魏玉淳,那双仿佛看透一切,却又带着伤逝眼眸,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明白,有些结,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解。

      她只轻轻握了握魏玉淳的手,低声道:“那......我在这里等你。”

      魏玉淳微微颔首,不再犹豫,抬步向着茶楼走去。

      她的背影挺直,步伐稳定,唯有那藏在袖中微微颤抖的手指,表露她内心,远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茶楼雅间,清寂无声,只淡淡的茶香萦绕。

      魏玉淳推门而入,并未落座,只是站在门边,对着窗边那道身影,微微一礼,语气疏离客套,道:“不知雁家主亲临,有何指教?”

      雁岁慈缓缓转过身,看着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姿态,眼中神色复杂。

      他没有勉强,只是轻声道:“我是来为你送行的。定州路远,望你......一路平安,诸事顺遂。”

      魏玉淳微微颔首,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模样,道:“多谢雁家主关怀。车队即将启程,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说罢,她竟是真的,转身欲走。

      “魏姑娘,”就在她转身走出两步外,雁岁慈再次出言唤住了她,声音滞涩,道:“婚舫之事,是我对不起你。利用你的信任,将你卷入局中,致使魏家......”

      魏玉淳的脚步蓦地顿住,没有回头,肩膀却微微颤抖了一下。

      沉默气氛,在雅间里蔓延。

      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那双曾经明亮灵动的眼眸,此刻,满是深沉和清醒。

      她轻轻说着,唇角苦涩,冷笑道:“雁家主何错之有?秦魏联姻,本就不该落成的。母亲......魏贵妃她罪有应得,下狱是她应付的代价。至于兄长......”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迅速别开脸,深吸一口气才继续道,道:“他的选择,他的结局,也并非由你亲手造成。”

      她抬眸目光重新对上雁岁慈,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倾慕,只剩下悲凉,道:“你比我更清楚,那一场婚宴,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说到底,真正让我痛彻心扉的,并非是这个局最终的结果,而是......而是在那艘婚舫上,我亲眼所见所经历的背叛与利用!那一场,若没有你的反击,那些构陷者、野心之人,又如何会伏法?昭灵、敬妃,甚至更多无辜的人,又如何能逃出生天?你告诉我,我该恨你什么?恨你手段凌厉?还是恨你......没有在利用我之前,先知会我一声,让我做个明白人?”

      雁岁慈静静地听着,那双深眸,此刻正映照着魏玉淳痛苦,却又强撑坚强的模样。

      他垂下眼睫,声音低沉下去,带着真切歉疚,道:“可我......我的反击又的确伤害了很多人,也毫不犹豫地欺瞒了你,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和......情谊。自入京以来,你待我至诚,即便在婚舫上知晓了部分真相,依旧不顾自身安危护我周全。魏姑娘,在你这份恩义面前,我雁岁慈......有愧。”

      “我出手护你,是因为将你邀入那险境的人,是我!是出于你我之间过往的情分,是我魏玉淳自己认为该做的事!”魏玉淳声音清厉,带着些压抑已久情绪,道:“至于你如何待我,那是你的选择,你的谋划!就算我为你做了这些,结果......结果并不能换取你以同等真心相待,我也没那个资格和立场去恨你怨你!要怪,只怪我自已......”

      她刹住话头,将一厢情愿四个字,死死咽了回去,转身不再看他,肩膀微微耸动。

      “说实话,当我明白这些事情时候是很痛苦。但我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我知道你若不反击,就注定会成另一种结果,而那个结果,同样是会令我痛心。不论事前你告不告诉我,身为局中人,我都无力改变最终结果。我不可能因为无法承受结果,从而恨你没有诚心待我,毕竟......你交心之人诸多,我也并非是你的唯一,就算曾经我以为,只要我不放弃抓住你的机会,再以真心相待,就可以像我希望的那样,可终究是我错了。”

      雁岁慈看着她,微微颤抖背影,双唇微颤,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怆然与无力伤情,道:“魏姑娘......多谢你还肯过来,与我说这些话。”

      魏玉淳背对着他,努力平复着翻涌心绪,良久,才用带着浓浓鼻音,低声道:“你肯来相送,我难道......连再见你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吗?你......多珍重,我走了。”

      说罢,她不再停留,伸手便要拉开门。

      其实自她与雁岁慈在青州,接触的那段日子,她一直敬慕雁岁慈身上,那不同于京中男儿的才华气貌,将他视为倾羡钟情之人,小心翼翼地埋藏着那份爱慕情谊。

      谁知旦夕惊变,她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若是自己再继续执着维系,那过多的暗羡只会给对方带来烦扰。

      其实,除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以外,也没什么不可再续为友。但是经过结识的半年来看,魏玉淳已经很清楚地明白,所有的情意,都是自己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她知道雁岁慈从始至终,都只是以友待自己,而这个友与旁人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她们之间从赤诚到真心是不对等的,自己根本不完全了解真正的他,自然也无法走进他的内心。

      以友相待,本是注定的结局,只是她心有不甘,自己过于执着罢了。

      朋友之谊,或许还可以继续谈笑风生,只要她愿意,还会有再相逢相交的机会,可是否还肯再续为友的这个选择权,雁岁慈依旧给予对方来选择......

      魏玉淳没有多言语,转过身踏步就要朝屋外走去,才动身一步,雁岁慈就踏前走了两步,又唤了一声,语重心长地道:“魏姑娘,你是我见过最豁达的人。经历了这么多事,还能这样坦然待我,这份胸襟,让我既惭愧又感激。你总能把事情看得很开,不是不懂世故,而是选择了更通透的活法,这种品格实在太难得。以后的日子,希望你能一直这样通透自在。无论你在哪里,和谁相处,都值得被真心相待。此去经年,望你珍重。”

      魏玉淳搭在门框上的手,指节轻抵着,她听着身后,那真诚话语,眼眶再次湿热。

      这番话,若是放在从前,足以让她欣喜若狂,甘之如饴。可如今,听在耳中,却只剩下无尽的酸楚和释然。

      她终究,没有回头。

      也没有回答。

      只是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地拉开了房门,踏了出去。

      阳光照耀,有些刺眼。

      她一步步走下茶楼,走向等待她的裴家马车,走向那个她必须面对的陌生未来。

      赵昭灵一直等在马车旁,见魏玉淳出来,连忙迎上前。

      魏玉淳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递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径直走向裴家的马车。

      在她俯身进入车厢的刹那,车帘晃动的缝隙间,她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抬眸远远地深望了一眼,茶楼窗口那道依然伫立的身影。

      一眼,仿佛万年。

      然后,车帘落下,隔断了视线,也隔断了过往。

      车队缓缓启动,辘辘远去,最终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也带走了京城,曾经最明媚耀眼的那颗明珠。

      赵昭灵站在原地许久,直到燕家车队的马匹消失在街巷,才收回了思绪,幽幽地叹息了一声,徐徐转身看了看同样目送的雁岁慈,心情虽有些怅然,然碍于礼数交情,还是远远地客套一礼。

      雁岁慈微微颔首回礼,目光依旧望着车队消失方向,深邃难测。

      适才魏玉淳,肯对他说出这番话,无人知他心里是何等震动。

      这盛京城中,人人都说他阴诡狠绝,可魏玉淳,却在知晓所有真相后,依旧还愿称他一声朋友。

      他心中自愧,认为最对不住的就是魏玉淳。

      利用她的情意,在她兄长的婚礼上掀起惊涛骇浪,这件事,是她心底永远无法愈合的伤。

      可她今日这番话,这份通透与宽厚,使得雁岁慈这个自诩聪明的人,显得格外卑劣了。

      她大可不必原谅雁岁慈的,但却还是选择原谅了。

      无论是祈平庚,还是雁岁慈,她魏玉淳这个朋友,在雁岁慈的心里,始终是干净温暖的所在。

      雁岁慈只望她此去定州,能觅得真正相守一生的良人,看遍山河壮阔,从此岁月静好,也愿她永远,不必再经历这些算计与背叛。

      这是祈平庚,也是雁岁慈,心中最赤诚的祝愿。

      “公子,燕家车队已经走远了,魏姑娘......也走了,我们回去吧。”隐心不知何时,来到他的身边,低声说道。

      雁岁慈缓缓收回目光,眸中满是落寞之色,他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走下茶楼。

      登上马车前,他最后又望了一眼东方,那是定州的方向。

      马车内,雁岁慈闭目倚靠着车壁,良久,对车外的隐心吩咐道:“传信给商会大掌柜,将我们名下,通往南洋那两处最大的港口......过户到魏玉淳名下。就以......故友添妆的名义送去,不必让她知道是我。”

      隐心坐在外边,恭敬应道:“是,公子。”

      车轮滚动,载着满腹心事,碾过青石板路,驶向未知明天。

      而那一份沉重的嫁妆,也将跨越千山万水,去护佑那个曾以赤诚待他,却又被他亲手推远的女子。

      唯愿她,余生安稳,岁月无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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