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7、奸佞 ...
-
因着皇后早在去往诏狱前,已派了人前去太后的寝宫,通报陛下回宫的消息,此时想必太后已经在陛下的宫殿了,自己则摆驾往陛下宫里行去。
因着下毒遇刺一事,今陛下情绪差极,适才回来,闻讯赶来请安探听的妃嫔们,已被太后以“陛下需静养,更要严审逆党”为由,尽数挡了回去。
太后见着陛下的时候,人已经审问完了,怒色稍缓,挥退人走到案桌时,没有半点委顿,本想叫掌印大监去深查的,后来听太后说有人抓住了下毒的凶手,特意坐在案桌前想要听听是何情况。
嘉兴帝从内殿走了出来,缓缓地坐在了主座上,看着前边跪着行礼的皇后,原稍缓的面色又紧皱了起来,没想到皇后竟将凶手抓住了,便想看看谁这么大胆,竟敢下毒刺杀自己。
可当看到前边跪着的是皇后时,嘉兴帝面上顿时没了笑容,神情甚至还有些讶异,惊讶于皇后的破案能力这么强,卑躬屈膝久不抬头起身的姿势,看着便知凶手真被抓住了一样。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内侍低声禀报。
嘉兴帝眼皮未抬,只哼出一声“嗯”。
皇后盈盈拜倒,声音哽咽:“臣妾参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听闻陛下受惊,臣妾......臣妾心胆俱裂,恨不能以身相代!”
嘉兴帝手放在案桌上,神情冷沉地看着她,开口道:“皇后起来说话吧。母后说遣人来报,说是抓住了下毒的凶手?究竟是何人如此狗胆包天,你细细奏来。”
“陛下,陛下,太后!臣妾......臣妾不敢起身。宫中有人包藏祸心,其罪滔天!今日陛下圣德,于佛寺礿祭为民祈福,苍天可鉴,岂料......岂料竟被悖乱奸佞所害!”皇后却未起身,反而将身子伏得更低,肩头微微耸动:“臣妾忧心至极,故让锦衣卫彻查宫中朝臣,谁知那个奸佞......竟是受懿贵妃指使!”
闻言,嘉兴帝顿然一惊,眉头紧皱,迟疑问道:“你说与懿贵妃有关?”
“是,罪妇甄氏,心怀旧恨,遂叫人下毒谋害陛下!”
“心......心怀旧恨?”嘉兴帝声音微颤,有些不可置信,面色却是一阵铁青,怒声问道:“你可查清楚了,懿贵妃怎么会恨朕?朕是她的夫,派人给朕下毒,胆敢谋害天子,这、这不是在弑夫吗?!她、她指使的人是谁?”
“回陛下,”皇后言语发颤,眼睛发红,回道:“此人性情张狂,无人不惧,臣妾虽已命锦衣卫将其拿下,但此奸佞却迟迟不肯认罪,此奸佞同党为护他还猖狂大闹诏狱,没有陛下的指令,锦衣卫实在不敢捉拿其奸佞同党。”
“奸佞同党,闹了诏狱,锦衣卫还不敢捉拿?说!是谁这么大胆子!!”
皇后跪直了身子,神情慌乱,好似真被奸佞同党所吓到了般,低声回道:“懿贵妃自入诏狱后,锦衣卫依着陛下的圣意,未对懿贵妃动用私刑,而在几日前商指挥使审查出结果,欲待陛下行祭完回宫禀奏时,陛下却突然遇刺,臣妾依着锦衣卫调查中毒缘由,迅速拿获了奸佞,正当商指挥使要审问奸佞时,岂知那名奸佞同党傅殿帅突然闯入地牢,打断锦衣卫行审办案,几番搅闹诏狱,致锦衣卫根本无法行审......”
“怎会如此?”一旁坐着的太后,神情震惊,知皇后此番的目的却依旧装的意外,故意着道:“傅家二公子在京中,虽说狂放无礼惯了,但这锦衣卫诏狱乃是皇家重地,他怎会这般不知天高地厚!阻挠锦衣卫办案,便是对陛下大不敬,何况与奸佞狼狈为奸,这不是为虎作伥么,傅家二公子莫不是被奸佞迷心了不成?”
嘉兴帝想起傅家手握的兵权,想起朝野对忠勇侯的赞誉,一股被背叛和威胁的寒意,夹杂着怒火直冲头顶。
“传!立刻把傅赐鸢给朕传来!朕倒要问问,谁给他的胆子,敢与谋逆之人为伍!”
一旁候着的太监总管,朝身旁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忙叫他前去传人,太后见陛下怒不可遏,微侧身看着嘉兴帝,语气轻柔地道:“陛下,此等狂悖之徒,若是不从重惩治,今后只怕会更加张狂......今日他敢与奸佞为伍,明日就举旗翻天了,陛下可不能心慈放过啊......”
“忠勇侯镇守边陲,他这狂徒竟敢忤逆犯上,看来朕对他的恩宠实在太过了......”嘉兴帝胸口起伏不定,想起这些年来对傅家恩宠,让傅家居功自傲地不知天高地厚,心里便一阵愤怒失望。
如果傅家一直安分守己恪守军职为国尽瘁,也许他还会保持高兴心情,但由于自傅家丰功厚绩已逾过许多重臣官员,仗着自己在朝中声望权势,现在居然敢连陛下的锦衣卫都踩在脚下,若是再施以更多的圣恩厚待,只怕不只是被辜负那么简单,随时反了他也不无可能。
旁边的太后对陛下这暴怒的雷火,没有半点惊颤,只微微抬手,示意跪着的皇后起身落座到一旁,让她坐着等太监传人来。
约莫等了半刻钟,小黄门在外边高呼传声,里边坐着的人便知傅赐鸢已经到了,太后坐的正直,抬眸望着殿外时,与皇后眼神交汇对视了一眼,嘴角淡扬似在夸许此事做的不错。
傅赐鸢从府上赶来宫里时,面上一副不知所谓何事而来的模样,麒麟官服,腰佩长剑
,神色坦然,举手投足间满是侯将门第之魁姿。
虽然早料到嘉兴帝宣自己入宫是所为何事而来,面上的表情却如常,甚至还带着几分疑惑不解之色,进入殿内后,依着座上几人一一行礼。
傅赐鸢掀开衣摆跪下叩头,坐上几人没出声,他也只得保持行礼姿态,待等了好一阵,傅赐鸢才多声道:“臣,傅赐鸢,参见陛下,太后,皇后娘娘。”
僵硬的气氛就此打破,太后和皇后神情一派的镇定,皆紧盯着傅赐鸢,静等着陛下的暴骂声出。
嘉兴帝听得他先发问,心中突发一阵暴怒声息,抬手指着傅赐鸢伏跪的身影,怒斥道:“你竟还敢问朕所为何事吗?”
傅赐鸢听得他一阵怒火外发,也没抬起头,继续保持行礼的姿势,道:“臣愚钝,不知身犯何罪,竟劳陛下急召,雷霆震怒?还请陛下明示。”
“不知?”嘉兴帝看着他,怒气冲冲地道:“朕问你,可曾大闹诏狱阻拦锦衣卫审查奸佞?给朕老实交代!”
傅赐鸢直起身,讶然地道:“大闹诏狱?回陛下,臣未行过此事。”
“朕的面前,你还敢狡辩!”嘉兴帝怒的猛拍了一下案桌,目光如刀地怒视着傅赐鸢叫骂道。
“傅殿帅,还是老实交代了吧,陛下现在可是给了你分辨的机会,不要仗着陛下对傅家恩宠,便想着欺瞒了事。”皇后手抓着椅子,言语轻柔地劝解着。
“臣岂敢,”傅赐鸢挺直身躯,抱拳回道:“禀陛下,臣确实不知,自己何来理由大闹诏狱?若是因着什么莫须有罪名,要臣来解释,臣实在是冤枉!”
嘉兴帝冷冷地看着他,问道:“冤枉?此事证据确凿,皇后都禀到朕面前了,你说不知?说!你大闹诏狱,是为护着哪个奸佞?”
闻言,傅赐鸢眉头紧皱,侧眸看了一眼皇后,神情大惊,回道:“臣何敢行此等悖逆之事?袒护奸佞乃是重罪,首告之人若将此等重罪,乱加在臣的头上,臣不认。”
皇后当然知道这些是加的名头,没指望他自己能认下,只要陛下认定就够了,随立即起身道:“傅家好歹也是功勋世家,傅殿帅身为男儿,怎么自己做的事情不敢认了?真是罔为七尺男儿。可是你护奸佞乃是事实,是狡辩不了的。傅殿帅在陛下出宫行祭前,几番入诏狱私见奸佞,可有此事?”
“臣几日前,确实入过诏狱见人,但未曾有搅闹行径,所见之人也并非是什么奸佞之人,这个陛下可以明察。”
“非奸佞之人?此言不是袒护是什么?”皇后冷笑一声,道:“不知傅殿帅为何要袒护奸佞?是因为此奸佞受懿贵妃指使,下毒谋害陛下的,可是如此?”
“奸佞一词,臣听罢诚然惶恐,我正想问问皇后娘娘。”傅赐鸢微侧身,语气刚毅,气势凛然道:“楚王殿下乃陛下亲子,素来忠孝勤勉,今日陛下遇刺,他亦是心急如焚,与臣在营中共议加强京畿防卫!何以转眼之间,便成了娘娘口中谋逆弑父的奸佞?!锦衣卫拿人,可有确凿证据?若无证据,便是构陷皇子,此罪,又当如何?”
他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大殿上,回音隆隆。皇后面色一白,被他气势所慑,一时语塞。
“真是好一张利嘴啊......”太后冷哼一声,缓缓开口道:“傅家小子,哀家知你与楚王素有往来,年轻人讲义气。但此乃谋逆大案,非同儿戏。皇后既已下令拿人,锦衣卫自有其章程。你贸然插手,已属不该。更何况,你与那懿贵妃......哼,过往似乎也不甚清白吧?今日你为她母子如此强出头,难免不让人多想。”
这话阴毒至极,不仅坐实他干扰办案,更暗指他与懿贵妃有私,其心可诛。
傅赐鸢胸膛起伏,眼中满是怒意,抱拳向皇帝,语气沉痛,恳切:“陛下!臣之家世,陛下深知。臣父兄皆在边关浴血,为国效死!臣蒙陛下信重,执掌殿前司,夙夜匪懈,唯恐有负圣恩!臣与楚王相交,乃敬佩其人品才干,绝无结党营私之心!至于懿贵妃......臣更不敢有半分逾越!皇后娘娘与太后所言,皆为空穴来风之猜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勿使忠良蒙冤,勿令小人构陷皇子之计得逞!”
“构陷?”嘉兴帝眼神阴鸷地盯着他,傅赐鸢的辩解,皇后太后的指控,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他既疑心皇后借机铲除异己,更忌惮傅家与皇子勾结的可能。
“你口口声声忠良,句句指责构陷!那朕问你,楚王若非主谋,何人能指使他?懿贵妃若非主使,为何锦衣卫会从她宫中搜出私通罪证?!”
“陛下!”傅赐鸢猛地叩首,额头叩在冰冷地砖上,道:“所谓私通罪证,从何而来?由谁搜出?可能经得起三司会审?陛下!楚王若真有异心,何须行此险着?他在岭南多年,若欲对陛下不利,机会岂非更多?此案漏洞百出,分明是有人欲借陛下遇刺之事,行一石二鸟之计,既要除去懿贵妃与楚王,更要拔除陛下臂膀,动摇国本啊,陛下!”
他声泪俱下,一番剖析如快刀斩乱麻,似要扭转皇上疑心。
就在殿内气氛僵持,帝王疑心翻涌,几乎要被傅赐鸢恳切,说动几分之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
一名锦衣卫缇骑连滚爬爬地冲入殿内,脸色惨白,也顾不得礼仪,扑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启......启禀陛下!大事不好!卑职奉掌印大监之命,前来禀奏,懿贵妃......懿贵妃她在诏狱......撞墙自尽了!”
“什么?!”
此话一出,顿如一道惊雷劈下,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嘉兴帝身形剧晃,高要死死扶住才未倒下。
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那缇骑,问:“你......再说一遍?!”
缇骑以头抢地,带着哭腔:“懿贵妃,她......她抵死不认私通之罪,高呼冤枉,为证清白,趁狱卒不备,一头撞在了墙上......血流不止,怕是......怕是不行了!”
“好啊!没朕的旨意,她敢自戕!”嘉兴帝气的一脚踹翻了一旁香炉,身躯颤颤地还想在踹,却没找到东西,太后忙站起身安抚,朝着一旁伺候的太监使了个眼色,殷勤地递茶道:“陛下,保重龙体啊,这懿贵妃和楚王母子连心,一向目无王法,你当年褫夺她们身份时,心里是清楚她们是何模样的人啊......”
皇后也在一旁附和,掩面道:“陛下,懿贵妃这是畏罪自尽啊!她这是想让死无对证,保全楚王啊!”
嘉兴帝此刻已被愤怒被挑衅的暴戾,冲昏了头脑,他根本听不进任何劝解,脑子里只剩下被背叛羞辱和帝权被忤逆的狂怒。
他拿过太监递来的茶盏,就怒直朝地上摔了下去,叫骂道:“既已查明私通,自戕便宜她了!懿贵妃可在诏狱,朕亲自去处置她!”
说罢,嘉兴帝气呼呼地大步朝殿外走去,经过傅赐鸢身旁时,居高临下指着他道:“你这个逆徒,还敢为楚王和懿贵妃说情,我倒要看看,她们母子有何冤情!”
一语末了,嘉兴帝扬袖而去,身后服侍的太监急忙跟在陛下后边,也不敢出声询问,生怕自己一言不当惹的陛下再次发怒。
太后和皇后在起身时,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心知这事要成了,面上不觉露出满意的表情。随后立即踏步,跟随陛下的背影谨步而行。
傅赐鸢被劈头盖脸斥骂一通,虽没再继续辩言,但也立即起身跟在众人身后,沉默地不敢置一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