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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启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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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芳园柳堤上,雁岁慈抬眸定定不动望着远处,眉头半蹙着闷闷不快的样子,竟像是在为刚才事情苦恼。
见雁岁慈走来,楚王快步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语气急切:“雁公子,适才母妃到底是怎么了?”
面对楚王的追问,雁岁慈只淡淡一笑,转身朝着外苑走去,步伐从容:“殿下适才也在殿内,懿贵妃的样子,你不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看见了,可她那样子......” 楚王跟上他的脚步,语气有些烦躁,“那般严厉决绝,实在叫人陌生,她从未对我那样过。”
“既然殿下疑惑,为何不直接去问贵妃娘娘?” 雁岁慈侧头看他,眼神平静无波。
楚王脚步一顿,脸上露出几分为难:“母妃方才的态度你也瞧见了,她明摆着不想我与你走得太近。我若去问,定然会惹她恼怒,我不想让她生气。”
“殿下在此追问于我,若被贵妃知晓,岂不是更让她烦心?” 雁岁慈的声音冷了几分,带着一丝疏离。
楚王语塞,半耷着头,重重地叹了口气:“母妃已经不止一次这样说了。我实在不明白,她为何偏偏不许我与你来往?我们不过是挚友,并无不妥。”
“殿下既知母妃是为你好,又何必纠结缘由?” 雁岁慈停下脚步,抬眸与他对视,语气坚定,“不管贵妃娘娘是出于何种考量,总归是为了殿下安危。知不知道缘由,又有什么要紧?殿下若真这般好奇,不如亲自去问娘娘,毕竟,下令让你远离我的,是她,不是我。”
楚王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雁岁慈的话,句句在理,可他心中疑窦,却越来越深。
他总觉得,母妃阻拦背后,藏着他不知道的隐情。
闻言,楚王微微一愣,心中犯起了疑难,看着雁岁慈的目光,忽地游离开来,对方说的的确有道理。
“缘由......”雁岁慈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远处的宫墙,声音低沉,“在下以为,知不知道,其实并无区别。殿下即便知晓了,也改变不了娘娘的决定,不是吗?与其执着于此,不如遵从她的意愿。娘娘此举,或是私心,或是大局,总有她的深意。殿下理解她,便是最大的孝心。总之,我会遵从娘娘的旨意,往后与殿下保持距离,还请殿下勿怪。”
“私心?” 楚王猛地抬头,眼中满是困惑,“什么私心,能让母妃如此坚决?”
雁岁慈没继续回答他的逼问,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殿下还是自己想吧,在下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微微欠身一礼,转身便向外苑走去,步伐从容,没有丝毫留恋。
楚王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他想追上去,脚步动了动,却又想起母妃的呵斥,终究还是忍了下来。他转头望向汀兰水榭的方向,心中踌躇不定,最终还是长叹一声,转身回了自己寝殿。
夜色渐深,雁岁慈吃过晚饭后,独自坐在书房里。
窗外竹影摇曳,映在窗纸上,如同那破碎往事,他执笔的手悬在半空,墨汁滴落污了账册,犹未察觉。
他目光中,有着几丝惘然,脑中不由回想起李珏白日问话,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他与李珏的少年纵马夺彩球时光,夹杂着草原云雾,一同涌来。
"好男儿当以纵横沙场,这个彩球我与阿鸢打了赌才给他的,明年,明年我赢的彩球,再给你就是了,珏大哥,好端端的你生哪门子闹气?”
"这不一样,这次是这次,明年是明年,你事事总以阿鸢为先,可记得我也是你的......"
"是我的好兄弟,我知道,要不然我去猎只鹰送给你,这总行了吧。"
年少时,二人笑语犹在耳边,如今却已物是人非。
那些模糊的,被时光冲刷得褪色的记忆,终究成了无法言说的秘密。
雁岁慈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摇了摇头,似乎要将充斥在脑中的,那些软弱发闷情绪甩掉,放下了小笔
待千秋宴开始前一日,前来一起参宴的沈竹音,也发现了这诡异局面。
沈竹音身着一袭杏色衣裙,手持一把兰蕙扇,袅袅婷婷地与他齐肩慢走在柳下池边,刚一见到雁岁慈,便察觉到了他眉宇间的郁色。
沈竹音扇了扇手中的扇子,好奇问道:“昨日我在沁芳园外,远远见你与楚王殿下打招呼,他却只是匆匆颔首,未曾多言。你们之间,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雁岁慈脚步未停,淡声道:“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殿下事务繁忙,无暇闲谈罢了。”“是吗?”
沈竹音挑眉,显然不信,“我瞧着不像。楚王殿下对你向来热络,昨日那般冷淡,倒像是生了气,又或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她顿了顿,凑近雁岁慈,压低声音,“是不是懿贵妃娘娘,对他说了什么?”
雁岁慈心中一动,沈竹音果然聪慧,一眼便看穿了端倪。他没有否认,也没有明说,只是淡淡道:“贵妃娘娘近日烦心之事颇多,昨日责了殿下几句,殿下心中或许有些不解,故而神色冷淡了些。并非什么大事,你不必担心。”
“哦,原来如此......”沈竹音点了点头,却显然没有完全相信。她看着雁岁慈,眼中了然,“懿贵妃娘娘突然阻止楚王与你来往,怕不是单单因为烦心吧?”
雁岁慈没有接话,只是望着池中游鱼,沉默不语。
沈竹音也不再追问,只是轻叹一声:“楚王殿下对你的情意,瞎子都能看出来,不过懿贵妃娘娘这般做,也是为了楚王好,只是这般硬生生拆开,未免太过残忍。”
雁岁慈心中一紧,面上却依旧平静:“殿下对我,不过是挚友之情,竹音想多了。”
“挚友之情?” 沈竹音笑了笑,语气调侃,“你这自欺欺人的本事,倒是越来越高了。楚王殿下看你的眼神,满是情意,怎么可能只是挚友?不过,懿贵妃娘娘的顾虑,或许也有道理。如今朝堂局势复杂,你与楚王身份特殊,走得太近,确实容易引人非议,甚至可能给你带来灾祸。”
雁岁慈心中一暖,沈竹音总能在关键时刻理解他。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所以,我也会与殿下保持距离,不给别人可乘之机。”
两人继续往前走,柳丝拂面,带着淡淡清香。
沈竹音忽然道:“明日便是千秋宴,陛下逾礼制大办,太后与商贵妃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可要多加小心,凡事三思而后行。”
“我知道。” 雁岁慈眼神坚定,“这场千秋宴,该发生的,总会到来。”
翌日,沁香园内,灯火煌煌,亮如白昼。
懿贵妃的千秋宴,规制直逼中宫,御膳珍馐流水般送上,丝竹管弦绕梁不绝,皇亲贵胄、文武百官云集于此,贺声盈耳,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嘉兴帝端坐于上首的龙椅上,龙颜甚悦。他左侧是盛装的商贵妃,虽依旧美艳,却神色黯然,眉宇间藏着几分郁色;右侧是懿贵妃,一身正红色宫装,头戴赤金点翠步摇,顾盼生辉,眼角眉梢皆是恩宠。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至高潮。
楚王出列,奉上一尊通体剔透的羊脂玉观音,朗声道:“儿臣恭贺母妃千秋!此玉观音乃儿臣在南海普陀求得,请高僧开光,惟愿母妃福寿安康,永沐天恩!”
嘉兴帝抚须大笑,赞道:“珏儿孝心可嘉!此玉温润无瑕,观音宝相庄严,甚合你母妃心意,赏!”
“谢父皇!” 楚王躬身谢恩。
懿贵妃笑意盈盈地接过玉观音,目光扫过下首,落在商贵妃身上。只见商贵妃紧抿着唇,攥着衣襟手指节泛白,眼中妒火熊熊,几乎要冲破强装的平静。
懿贵妃心中冷笑,面上温婉,轻声道:“多谢殿下费心,这份大礼,本宫很是喜欢。”
丝竹声暂歇,舞姬们盈盈退下。
宴中气氛,微妙地凝滞了一瞬,百官们互相递着眼色,都察觉到了这表面祥和下的暗流涌动。
就在此时,一声清亮女音,划破寂静:“陛下!臣妾有本要奏!”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素来低调寡言的依嫔,猛地离席,跪在殿中。
她身着一袭湖蓝色宫装,面色肃然,眼神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嘉兴帝微微蹙眉,手撑着桌案,神情不悦:“依嫔,今日乃懿贵妃千秋之日,举国同庆。有何要事,非得此刻启奏?”
依嫔重重叩首,声音清晰,道:“陛下恕罪!此事事关国本,关乎江山社稷,臣妾不敢不报!臣妾要弹劾商贵妃,私藏火药军械,意图不轨!”
“哗——!”
殿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百官们惊愕不已,面面相觑,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私藏军械,这可是灭族大罪!
商贵妃猛地站起身,凤冠珠翠剧颤,厉声呵斥道:“大胆依嫔!你竟敢血口喷人!本宫乃堂堂贵妃,深得圣宠,为何要私藏火药军械?你可知污蔑中宫,是何等大罪!”
“臣妾不敢妄言!”依嫔抬起头,没有丝毫畏惧,“臣妾有证物为凭!自废妃魏氏下狱之后,商贵妃便暗中,从秦家私炮房内,偷私藏纳了弩箭三百余把,长枪百杆,皆是军中制式!臣妾已命人暗中盯住那处京郊别院,陛下可即刻派人查验!”
商贵妃脸色煞白,强自镇定,指着依嫔冷喝道:“一派胡言!定是有人指使你构陷本宫!陛下,京郊别院乃皇家赐下,常年有禁军看守,本宫如何能私藏军械?你这贱婢,竟敢编造如此弥天大谎!请陛下明鉴,严惩此贱婢!”
“构陷?”依嫔抬首,声音陡然拔高,稳声道:“商贵妃,你敢说那别院你未曾私下派人打理?你敢说那些火药军械,不是你通过废妃魏氏从秦家私炮房中偷私的?”
她转向嘉兴帝,叩首道:“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凌迟之刑!”
嘉兴帝脸色顿沉,眼中尽是疑色。他看向商贵妃,语气冰冷:“商贵妃,依嫔所言,可是真的?”
“陛下明鉴!” 商贵妃连忙跪下,泪水瞬间涌出,“臣妾冤枉啊!依嫔定是受人蛊惑,才会如此污蔑臣妾!陛下,您想想,臣妾深居宫中,从不问外事,何来私藏火药军械的道理?这分明是有人想借今日之事,置臣妾于死地!”
就在此时,敬妃缓缓开口。她坐在妃嫔席中,语气通透:“陛下,臣妾以为,此事非同小可。私藏火药军械乃滔天大罪,若依嫔所言属实,那便是动摇国本;若真是构陷,那背后之人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不如即刻派人前往京郊别院查验,是非曲直,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