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3、水榭 ...
-
这幅《鸿雁秋色图》的画景,正是当年她去草原上,琅琊王引着她上城墙望楼,一起望着鸿雁山雪的背影。
那时她还未入宫,两人情投意合,约定待他平定边疆,便请奏陛下赐婚,结为连理。可世事难料,嘉兴帝登基后,一道圣旨,将她选入宫中,两人从此便隔着一道宫墙,再无可能。
琅琊王后来判罪,鸿雁山雪之景,便成了她唯一的念想,她一直深埋于心,从未示人。
今日携画前来,也是为了想试探雁岁慈的身份。
而雁岁慈的话,字字句句都印证了她的猜测,眼前这位雁公子,根本不是什么商贾之后,而是琅琊王儿子,武昭世子祁平庚。那个当年在琅琊王府,见过一面的潇洒俊逸的英傲儿郎。
“你......” 懿贵妃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抬眸看向雁岁慈,目光中充满了疼惜与愧疚,“你父亲......他临终前,可有什么话留给你?”
雁岁慈摇了摇头,眼底也泛起了水光:“父亲归京交权,却被商敬策斩于皇城外,我未能见他最后一面。”
懿贵妃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她哭的是琅琊王深情和两人错过的缘分,亦是他壮志未酬含冤而终,更是对眼前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没了父母,改头换面独自撑起雁氏整个家业,还要背负着血海深仇。
就在此时,殿门被轻轻推开,楚王大步走了进来。他刚处理完巡防事宜,便匆匆赶来,想看看雁岁慈是否在,却见母亲痛哭流涕,雁岁慈也神色凝重,心中顿时一惊,连忙上前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雁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懿贵妃听到儿子的声音,猛地回过神来。她迅速拭去脸上泪水,神色瞬间恢复了往日沉稳,只是眼底红丝还未褪去。
她厉声呵斥道:“珏儿!谁让你来这里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得擅自来见雁公子!”
楚王被母亲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他从未见母亲如此严厉过,更从未对他这般疾言厉色。他有些委屈,又有些不解:“母亲,我只是听闻雁公子来了,便想着来看看......”
懿贵妃打断他的话,语气冰冷,“你即刻回去,往后不许再与雁公子走得太近!”
楚王大惊:“母亲,为何?我与雁公子相交甚笃,他是个难得人才,也是我......”
“没有为何!这是我的命令!” 懿贵妃语气威严,“皇上本就对你我二人,心存忌疑,你与雁公子走得太近,难免会引起皇上的怀疑,到时候不仅会连累你,还会给雁公子带来灭顶之灾!你难道想害了他吗?”
楚王心中一震,他知道母亲向来聪慧,深谙宫廷险恶,母亲这么说,定然是有道理的。可他心中对雁岁慈的情意,早已在一次次的相处中,悄然滋生,让他与他疏远,无异于剜心之痛。
他看向雁岁慈,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
雁岁慈心中了然,懿贵妃是怕楚王对他有别的情意,雁岁慈对着楚王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听从懿贵妃的话。
楚王见状,心中虽万般不愿,却也知道母亲是为了他好。他咬了咬牙,对着懿贵妃躬身行礼:“儿臣...... 遵旨。”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雁岁慈一眼,转身落寞地走了出去,殿门轻轻合上,隔绝了他的目光。
殿内沉寂,只剩懿贵妃,略显急促呼吸声。
她定了定神,看向雁岁慈,语气恢复了温婉,郑重:“平庚,委屈你了。”
这一声平庚,算是彻底打破了隔阂。
雁岁慈心中一暖,眼眶泛红,起身对着懿贵妃深深一礼:“贵妃娘娘......”
“不必多礼。” 懿贵妃起身,走到他身边,轻轻扶起他,“当年若不是皇上的一道圣旨,我与你父亲或许早已结为连理......”
她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愧疚,“是我,对不起你父亲,也对不起你。”
“娘娘不必自责,” 雁岁慈摇了摇头,“世事难料,这都是命数。父亲从未怪过娘娘,他生前还说过,能与娘娘相识一场,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
懿贵妃泪水,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轻轻拍了拍雁岁慈的手:“这些年,你一个人支撑着雁氏家业,一定受了不少苦吧?前些日子,听珏儿说你受伤了,是怎么回事?”
提到伤,雁岁慈的眼神冷了下来:“前些日子,皇后率锦衣卫登门问罪,我为自保激怒于她,不慎受了伤。”
懿贵妃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问道,“你此次归京,是不是为了给你父母报仇?”
雁岁慈点头,语气坚定:“是。我查到,这一切都与太后、皇后,还有戚氏党羽脱不了干系!我一定要查明真相,为父母报仇雪恨!”
“好!” 懿贵妃语气赞许,“你有这份心,你父母在天有灵,定会感到欣慰。你放心,我会帮你。你在宫外不方便,宫里太后与商贵妃的一举一动,我都会帮你留意。只要有机会,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让那些害死你父母的人,血债血偿!”
雁岁慈心中顿暖,这些年,他独自在黑暗中行走,背负着血海深仇,甚少有长辈对他说这样的话。
懿贵妃的承诺,如夜中的一束光,给了他莫大勇气和慰藉。
“多谢娘娘。” 雁岁慈哽咽道,“只是此事凶险,若牵连到娘娘,我心中不安。”
“无妨。” 懿贵妃微微一笑,态度坚定,“我与你父亲情深一场,他的仇,我本就该报。更何况,太后与商贵妃也早已视我为眼中钉,若不先下手为强,迟早会被她们所害。我们如今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唯有同心协力,才能化险为夷。”
雁岁慈重重地点了点头,他清楚,宫廷斗争波谲云诡,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他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对了,” 懿贵妃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珏儿之心,你可知晓?”
雁岁慈顿了顿,语气微歉,“我知,只是娘娘,我心有中意之人,所以......”
懿贵妃闻言,并不意外,反而点了点头:“我明白,感情之事,不能强求。珏儿那孩子,性情直率,重情重义,只是他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你心中有人。往后,你与他保持距离,既是为了避祸,也是为了让他早日死心,对你们两人都好。”
“我明白。” 雁岁慈颔首。
两人又聊了片刻,大多是关于琅琊王生前的旧事,以及如今京中的局势。懿贵妃将前几日,去见了商贵妃之事,并称皇后已穷途末路,此次千秋宴极有可能会与太后联手的猜想,详细一一告知了雁岁慈,让他心中有了底。
眼见快了快两个时辰了,懿贵妃不便久留,只得起身告辞:“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雁岁慈也起身,亲自送她到后殿门口,道:“娘娘,今日之事,多谢娘娘告知,也多谢娘娘相助。”
因着是悄悄来的,懿贵妃便没从正门走,而是从后殿离开了汀兰水榭,雁岁慈恭送完懿贵妃,正沿着湖边的小径往园外走。
岂止,刚走到沁芳园侧门,便看到楚王,独自站在柳树下,身影落寞。
显然,他一直在这儿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