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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安喃推开包厢门时,游戏还在继续。

      灯光迷离,笑闹声几乎掀翻屋顶。

      鹿希抬眸扫了她一眼,默默朝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空位。

      “谢谢。”安喃轻声道谢,顺势坐下。

      鹿希摇了摇头,没说话,视线重新投向喧闹的中心。

      安喃的目光却像有自己的意识,悄然飘向那扇紧闭的门。

      几分钟后,门被推开。

      陈鹤唳走了进来,身上似乎还沾染着走廊里清冷的空气。他的视线在室内逡巡半圈,最终与安喃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只一瞬。

      安喃自然地移开。

      桌上,空酒瓶再次被拨动,在光滑的玻璃面上急速旋转,带起一片模糊的光影。

      最终,瓶口缓缓对准了那个刚刚落座的身影。

      “哟——!”付云杰拖长了调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陈总!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集。

      陈鹤唳抬起头,斑斓的镭射灯光划过他深邃的眉骨,在他眼中投下明灭不定的碎影。

      他的目光越过晃动的人影,极快、极沉地掠过安喃所在的方向。

      然后,平静地收回。

      “大冒险。”

      “那就唱首歌吧!”提议紧跟着响起。

      一个听起来很简单的要求。

      安喃循声望去,看到了王斌那张写满不怀好意的脸。

      她心头微微一沉。

      是了,王斌。

      王斌高中时就总和陈鹤唳别苗头,这份“针对”非但没随时间消解,反而因陈鹤唳如今显而易见的成功,发酵成了更深的嫉恨。

      他此刻想的很简单。陈鹤唳五音不全,当年音乐课都是能躲则躲。他就是要当众撕开这位“天之骄子”完美的表象,看他在众人面前出丑。

      规则蛮人性化的。为了避免有人提出太过分的要求,或者问题涉及隐私,完成不了的人可以选择罚酒一杯。

      安喃几乎已经预见,自尊心极强的陈鹤唳会沉默地端起酒杯。虽然也很逊,但总好过唱歌出丑。

      可他没有。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鹤唳只是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站起身,走向点歌屏。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触几下,然后转身,坐到了立麦旁的高脚凳上。

      凳子不高,他一条腿屈起踩在横杆上,另一条随意伸展。

      军绿色夹克衬得他肩线挺拔,牛仔裤包裹着笔直的长腿。

      他是个行走的衣架子,安喃承认,自己当初那份汹涌的喜欢里,他那张无可挑剔的脸,功不可没。

      但颜值满分,也救不了他唱歌的不及格。

      安喃有些不忍看他接下来的尴尬。

      熟悉的旋律前奏响起。

      是孙燕姿的《遇见》。

      “听见,冬天的离开……”

      他开口的瞬间,安喃指尖蓦然收紧。

      声音透过音响传来,低沉,微哑,并不算多么精湛的技巧,却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落在人心上。

      带着一种浸透的、安静的怅惘。

      他没有看屏幕,也没有看任何人,只垂着,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包厢里的喧哗不知不觉低了下去。

      安喃僵在原地,指尖深深陷入沙发绒面。

      这首歌……牵引着她想起一个画面。

      教学楼顶楼有间空着的教室,高三他们经常呆在那里学习。

      某个闷热的下午,他们共用一副耳机,躲在那。

      她侧头偷偷看他。

      少年微皱着眉,正在批改她刚做的完形填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手用笔头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因为她错的有点多。

      不过,陈鹤唳不知道,那天他背后是漫过窗棂的、熔金般的落日。

      很美,也衬得他更让人着迷。

      而当时耳机里播放着的,就是这首《遇见》。

      那个瞬间,连同他被金光勾勒的侧影,成了她记忆中的一个锚点。

      “我遇见谁,会有怎样的对白,

      我等的人,他在多远的未来……”

      歌声到这里,他忽然抬起了头。

      目光穿过摇曳光影,精准地、毫无缓冲地,撞进安喃眼底。

      那里面翻滚着太多东西。

      安喃呼吸一窒,仿佛被那眼神钉住。

      酸涩涌上眼眶,她仓皇垂首,从桌上拿过一个橘子,假装无所谓地剥起来。

      “……我往前飞,飞过一片时间海,

      我们也曾在爱情里受伤害。

      我看着路,梦的入口有点窄,

      我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

      最后一句尾音,被他咬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深潭,在她心里激起无边涟漪。

      余音散尽。

      短暂的静默后,掌声与喝彩轰然炸开。

      “牛啊,鹤哥!深藏不露!”

      陈鹤唳没有停留,脸上仍是淡淡的模样,只说了句“献丑了”,便坐回阴影里。

      游戏继续,酒瓶重新旋转。

      安喃抬眼。

      陈鹤唳正仰头灌下一杯酒,侧脸线条在明灭的光线下显得冷硬而孤独。

      她收回视线,低下头,拈起一瓣橘子送进嘴里。

      酸甜的汁液在口腔炸开,可莫名地,安喃凭空品出了一丝绵长的苦涩。

      苦意不来自味蕾,而是从她心底某个荒芜的角落,蔓延。

      直到此刻,安喃才真正意识到时光沉甸甸的重量。

      曾经一闻到烟味就会蹙紧眉头、不由分说拉着她远离的少年,如今随身携带的烟盒,已经空了大半。

      在音乐课上被她偷偷取笑“音痴”、连唱首简单的生日歌都会耳根泛红、局促不安的人,也变得能将一首《遇见》唱得……令人心头发颤。

      她熟悉的那个陈鹤唳,似乎早已被无声流逝的岁月调换。

      聚会在接近午夜时终于散场。

      众人簇拥着走出包厢,在ktv门口互相道别,寒暄着“下次再聚”、“常联系”。

      安喃拢了拢围巾,裹得更紧,让冷风没缝隙侵袭。

      她正操作着打车,付云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朝旁边努了努嘴。

      “安喃,这个点不好叫车,鹤唳顺路,让他送你一段?”

      她顺着付云杰的目光看去,陈鹤唳就站在几步外一盏路灯下,正低头看着手机。

      昏黄的光线落在他挺直的鼻梁和微抿的唇上,侧脸线条干净利落,也笼着一层淡淡的疏离。

      他似乎听到了,抬起眼,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夜色中,他的眼神深邃难辨,看不清情绪。

      顺路,顺的哪门子的路?

      付云杰张口就来。

      而且陈鹤唳可是喝了酒的。

      没等她开口拒绝或接受,陈鹤唳已经收起手机,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淡淡的嗓音随风飘来:“我刚叫了代驾,走吧。”

      拒绝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

      安喃最终轻轻点了下头。

      “那……麻烦你了。”

      陈鹤唳几不可察地颔首,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那辆黑色的SUV。

      付云杰功成身退,勾着另一个同学的肩膀,吵吵嚷嚷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安喃跟在他身后,脚步不紧不慢。

      看着他拉开车门,侧身让到一旁,等她先上。

      车内灯暖黄的光流泻出来。

      她弯腰坐进去的瞬间,清淡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他身上的冷冽,扑面而来。

      车内干净整洁得过分,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或杂物。

      陈鹤唳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寒气。

      他并未立刻上车,而是站在车外。

      过了会儿,一个穿着代驾马甲的年轻人小跑着过来,接过他递去的车钥匙。

      陈鹤唳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来。

      空间因为他的进入而显得略微逼仄。

      代驾扣好安全带,回头确认:“先生,去哪里?”

      陈鹤唳的目光转向安喃:“地址没变?”

      安喃的背脊几不可察地一僵。

      “……蓝岸酒店。”

      她没有回头,没看到陈鹤唳眼中一闪而过的怔忡。

      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往后靠了靠,阖上了眼睛。眉宇间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倦怠。

      今晚并没人刻意灌他酒,可他却一杯接一杯,不留神喝了不少。

      代驾小哥确认了地址,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车窗外的流光溢彩无声倒退,成为模糊的背景板。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空调细微的风声和引擎低沉的轰鸣。

      安喃靠在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试图分散注意力。

      然而,身旁的存在感太过鲜明。他平稳的呼吸,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甚至那股清冽中混合着淡淡酒意的气息,都无比清晰地侵入她的感官。

      车子驶过跨江大桥,江面漆黑,倒映着两岸璀璨的灯火,像一条缀满钻石的黑色缎带。

      “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的声音忽然响起,低沉平缓,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清晰。

      “昨天。”安喃如实回答。

      “还走吗?”陈鹤唳姿势未动。

      问题直接得近乎莽撞。

      在等待她回答的短暂空白里,他阖着的眼皮下,眼珠不安地微微转动。

      安喃停顿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江面一点摇曳的孤灯上:“……还没定。”

      身旁传来一声极轻的呼气声、几乎被引擎声吞没。

      像叹息,又不像。

      陈鹤唳没再说话。

      又是沉默。

      但这沉默和先前不同,仿佛因那简短的对话,滋生出一些无形的东西,在密闭的空间里缓缓流动、发酵。

      安喃从车窗模糊的倒影里,隐约看见他睁开了眼,视线落在她侧影上。但那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很快,他便转开脸,望向窗外,留给她一个沉默冷硬的侧脸轮廓。

      接下来的路程,再无人开口。

      直到代驾将车稳稳停在蓝岸酒店的门廊前。

      “到了。”代驾小哥轻声提醒。

      安喃道谢,伸手去开车门。

      “安喃。”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近。他不知何时微微倾身向前。

      不是记忆里亲昵含混的“喃喃”,而是清晰、完整、带着沙哑的“安喃”。

      她动作顿住,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后颈,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温度。

      心跳骤然失序。

      等待像被拉长的橡皮筋。

      等了片刻,只等到他一句:“早点休息。”

      所有紧绷的神经,像被骤然抽去力道的弦,松垮下来,留下一种空落落的虚脱感,却又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你也是。”她低声说完,推开车门,没再回头,径直走入酒店璀璨却冰冷的光晕里。

      直到电梯门缓缓合上,将外界彻底隔绝,她才靠在冰凉的金属轿厢壁上,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鼻尖似乎还残留着车内那抹清冷的雪松气息,混合着属于他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温度。

      而楼下,黑色的SUV并未立刻离开。

      陈鹤唳坐在昏暗的后座,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堂深处。

      他维持着那个微微前倾的姿势,许久未动,直到代驾小哥小心翼翼地再次询问:“先生,现在走吗?”
      他才仿佛惊醒般,向后重重靠回椅背,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走吧。”

      车子缓缓驶离,汇入深夜的车流。

      他侧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眼底深处,勉强维持了一整晚的平静表象,终于寸寸碎裂,露出其下翻涌了五年、早已一片狼藉的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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