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说，爱我》豌杂面

1、吻戏

　　影视基地三号棚，冷气跟不要钱似的吹。

　　我穿着真丝吊带裙趴在豪华大床房布景里，肩带滑到胳膊肘，后背大半裸着，皮肤在打光板反射下白得晃眼。陆厌坐在监视器后面——对，就是那个拿过金狮奖的陆厌，三十二岁，传说中能用眼神把演员冻成冰雕的陆厌。

　　她今天穿了件黑色丝质衬衫，领口扣子解到第三颗，锁骨线条利落得像刀锋。长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落在颈侧。手里拿着对讲机，没看我，在看镜头构图。

　　“夏灼，”她声音透过对讲机传出来，在空旷的棚里带着点回音，“你现在的状态像在拍内衣广告。”

　　现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声。助理导演吞了口唾沫，摄影指导默默调整机位。所有人都知道，陆厌骂人从不带脏字，但字字诛心。

　　我从床上爬起来，拽了拽滑落的肩带：“陆导，剧本写的是‘慵懒撩人’，我这不是在找状态嘛。”

　　“你找到的状态是‘刚睡醒头疼’。”陆厌终于抬起头看我，那双眼睛——网上影评人说陆厌的眼睛是“午夜的海”，深不见底，能把人吸进去。我现在信了。“我要的是勾引，不是晨起浮肿。”

　　工作人员里有人没憋住笑。

　　我脸上发烫，但仰起下巴：“那陆导示范一下？怎么个勾引法？”

　　这话一出，全场死寂。

　　敢让陆厌示范吻戏？上一个在片场顶撞她的男演员，后来再也没接过电影主演。大家都在等陆厌摔对讲机走人。

　　可她居然站了起来。

　　高跟鞋敲在地板上，一步一步，像踩在人心跳上。她走到床边，俯身，一只手撑在我耳侧的枕头。雪松香混着极淡的烟草味笼罩下来——她刚才在外面抽烟了。

　　“看好了，”陆厌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我只教一次。”

　　她的手指划过我的锁骨，顺着肩线慢慢往下，停在吊带边缘。指尖冰凉，激得我皮肤起了一层粟粒。

　　“沈青瓷这个时候，”她叫我角色的名字，眼神却紧紧锁着我，“知道男主在外面偷看。所以你不是无意识的慵懒，是表演给他看的慵懒。每一寸肌肉的放松，都是精心设计过的。”

　　她手指继续往下，滑到我腰间。丝绸布料太薄，我几乎能感觉到她指纹的纹路。

　　“呼吸要沉，但不能急。”她说着，自己的呼吸拂过我耳尖，“眼神要媚，但不能俗。就像……”

　　陆厌忽然抬起我的下巴。

　　我们鼻尖距离不到五厘米。我能数清她的睫毛，能看见她瞳孔里我自己慌乱的倒影。

　　“就像你现在这样。”她勾起唇角，那笑容又冷又艳，“明明紧张得要死，却偏要装大胆。”

　　我喉咙发干：“我没有……”

　　“你有。”她拇指擦过我下唇，力道不轻不重，“夏灼，你试镜的时候可不是这样。那天你看着我的眼神，像要把我吃了。现在呢？”

　　现在我想逃跑。

　　但腿是软的。

　　“我……”我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子里全是那天试镜——我演沈青瓷发病那场戏，崩溃，嘶吼，摔东西，最后瘫在地上像被抽掉骨头。演完我满脸泪痕抬头，看见坐在黑暗里的陆厌。

　　她当时就这么看着我，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说：“就她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是那场试镜里唯一的新人，其他都是有点名气的演员。梅姐说陆厌疯了，我说是我走了狗屎运。

　　但现在我觉得，我可能是上了贼船。

　　“记不住感觉？”陆厌忽然问。

　　我愣愣点头。

　　她笑了。真正意义上的笑，眼角有细微的纹路，冷艳里透出点活人气。

　　“那就来点实在的。”

　　下一秒，她的唇贴了上来。

　　我睁大眼睛。

　　陆厌在吻我。不，是陆厌在教我怎么演吻戏。她的唇很软，但吻法很专业——先是用唇瓣轻压，然后缓慢厮磨，舌尖试探性地划过我的唇缝，在我僵住时又退开，只是若有若无地触碰。

　　我忘了呼吸。

　　“闭眼。”她在唇缝间低声命令。

　　我闭上眼。世界暗下来，只剩下触感。她的吻从试探变成引导，手从我的腰移到后颈，轻轻施压。我在她的节奏里一点点放松，一点点回应，手无意识地抓住她衬衫前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退开。

　　我睁开眼，喘得厉害。嘴唇麻酥酥的，像过了电。

　　陆厌倒是平静，除了唇色比刚才红了些。她用手指擦了擦嘴角，转身对已经石化的摄影指导说：“刚才的角度拍下来了吗？”

　　“……啊？拍、拍了！”

　　“好。”陆厌走回监视器后面，坐下，翘起腿，“夏灼，现在知道什么叫‘慵懒撩人’了？”

　　我瘫在床上，真丝裙皱成一团，脑子里炸成一团烟花。

　　“明、明白了……”

　　“那重来。”陆厌重新拿起对讲机，“这次我要你演出七分我刚才的样子，加上三分沈青瓷特有的脆弱感。能做到吗？”

　　我撑起身子，看着监视器后面那个黑发红唇的女人。

　　心跳还在失控，嘴唇还在发烫。

　　但奇怪的是，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像站在悬崖边，明明知道危险，却想往下跳。

　　“能。”我听见自己说。

　　陆厌挑眉：“这么肯定？”

　　我冲她笑了，把滑落的肩带又拉低一点：“您都亲自教学了，我再学不会，不是砸您招牌吗？”

　　全场再次安静。

　　然后我听见陆厌低低的笑声，从对讲机里传出来，带着电流的杂音，痒痒地钻进耳朵。

　　“很好。”她说，“开机。”

　　那天我们拍到凌晨三点。

　　我趴在那个豪华大床房布景里，演了十七遍“慵懒撩人”。陆厌没再亲自示范，但每次喊卡后，她都会走到我旁边，用手指点我的肩膀、腰、脖颈。

　　“这里太僵。”

　　“呼吸乱了。”

　　“眼神不对，重来。”

　　到第十五遍时，我几乎要哭了。不是委屈，是生理性的崩溃——肌肉在抗议，神经在尖叫，脑子里只剩下“我一定要演好”这一个念头。

　　第十六遍，陆厌看了回放，沉默很久。

　　然后她说：“过了。”

　　我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听见工作人员收拾器材的声音，听见助理导演喊“收工”，听见陆厌高跟鞋的声音再次靠近。

　　她站在床边，递过来一瓶水。

　　“还能动吗？”

　　我摇头。

　　陆厌拧开瓶盖，把水递到我嘴边。我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水流得太急，从嘴角溢出来，滑过下巴，滴到锁骨。

　　她伸手，用拇指擦掉那滴水。

　　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

　　“今天表现，”她顿了顿，“及格了。”

　　我眨眨眼：“才及格？”

　　“第一次拍我的戏，及格已经很不错了。”陆厌把水瓶放在床头柜上，“明天有雨戏，早上五点化妆。现在，回去睡觉。”

　　她转身要走。

　　“陆导。”我叫住她。

　　她回头。

　　“那个……教学，”我指指自己的嘴唇，“也是导演工作的一部分吗？”

　　陆厌看了我两秒。棚里大部分灯已经关了，只剩我们头顶一盏孤零零的照明灯。她在昏黄光线下笑，那个笑容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看情况。”她说，“如果是朽木，我不会浪费唇舌。”

　　“那我是……”

　　“你是有潜力的麻烦。”陆厌摆摆手，“赶紧回去，别在这儿耗着。”

　　她走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灯光。嘴唇上还残留着她的触感，凉，软，带着雪松和烟草的味道。

　　手机震动，梅姐发微信：“第一天怎么样？还活着吗？”

　　我打字回复：“还活着。另外，陆厌吻技挺好的。”

　　梅姐直接打了电话过来，声音尖得我耳朵疼：“你说什么？！什么吻技？！夏灼你给我说清楚——”

　　我挂了电话，关机。

　　坐起身，环顾空荡荡的摄影棚。布景华丽得像真的一样，但我知道，墙是泡沫板，窗外夜景是喷绘画，连我趴的这张床，明天都可能被拆掉搬去别的剧组。

　　一切都是假的。

　　但陆厌的嘴唇是真的。

　　我拎起外套，走出摄影棚。凌晨的影视基地安静得诡异，只有几盏路灯亮着。远处，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停在我面前。

　　后车窗降下，陆厌戴着墨镜——大半夜戴墨镜，也就她干得出来。

　　“上车。”她说，“送你回酒店。”

　　“不用了陆导，我走……”

　　“上车。”她重复一遍，语气不容拒绝。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里空调开得很足，放着极淡的爵士乐。陆厌摘了墨镜，闭眼靠在座椅上，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谢谢。”我说。

　　“别误会，”她没睁眼，“我只是不想明天头条是‘新人演员夜宿片场，疑似被导演折磨崩溃’。”

　　我笑了：“陆导还怕这个？”

　　“我怕麻烦。”她终于睁开眼，侧头看我。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我下车前，陆厌又说了一句：

　　“明天吻戏，男主是个木头。你要带他。”

　　我愣住：“我带他？”

　　“嗯。”陆厌挥挥手，示意司机开车，“就像今天我带你那样。”

　　车窗升起，黑色轿车驶入夜色。

　　我站在酒店门口，凌晨的风吹过，真丝裙贴在身上，凉飕飕的。

　　脑子里回荡着陆厌最后那句话。

　　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