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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抛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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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藏线,c328中段。
高原地带,阳光直截了当的普照众生。
一头耗尽最后力气的牦牛,瘫在青藏线这条黑色飘带的边缘。
那是陈默的黑色SUV。
从上一个镇子开出来一百多公里,偏偏在行程的中间摊上这事儿,放眼望去一公里内荒无人烟。
副驾驶的门“砰”地被推开,周时雨——陈默的大学同学兼此行“临时抓来的壮丁”——钻了出来,对着湛蓝得不像话的天空长长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出:“默啊,咱们这是……要成为神秘园的素材了?”(神秘园一个专注解说冒险遇难故事的博主)。
陈默没立刻回答。他正蹲在车前,眉头拧成“川”字,盯着油泵处冒出的一团白烟,心里在想能不能给恩回去。手机屏幕上是刚刚挂断的通话界面,最近一个联系人显示着“仁青修车铺”。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开口,声音被旷野的风吹得有些飘:“别神秘园了,仁青师傅说了,配件要从拉萨调,最快也得一周。”
“一周?!”周时雨蹿到陈默身边,也蹲下,两个大男人对着罢工的发动机愁眉苦脸,“陈大博主,你直播的时候可是拍着胸脯跟二十万粉丝保证,‘十天征服天路,带大家看最美星空’,现在倒好,天路来征服你。”
“就这样被你征服~”
“喝下你藏好的毒~”
......
自己到底脑子哪根弦搭错了,才把周时雨叫来。
陈默把目光从发动机上移开,瞥了周时雨一眼:原话是‘十天左右,看缘分’。”
“缘分?”周时雨乐了,掏出自己的手机,利索地划开某b开头的应用,“来来来,我给你看一下你当时录这个挑战的样子——‘朋友们,这次,我一定要带你们看到南迦巴瓦的日落金山,这是我陈默对大家的承诺!’——承诺啊!陈默!现在南迦巴瓦在东南边几百公里外呢。”
“闭嘴吧你。”陈默没好气地站起身,高原的阳光刺得他眯起眼,远处是连绵的褐色山峦,近处是贴着地皮生长的牧草,一片辽阔的寂寥。
他倒不是担心承诺,承诺是真的,焦虑也是真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计划被打乱的、略带荒谬的茫然。“仁青师傅说,前面几公里有个叫‘云停’的民宿,可以暂住。车,他回头找拖车来弄。”
“民宿?”周时雨也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眼睛转了转,“老板娘漂亮吗?”
“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别的?”陈默走到车后,开始卸行李,“藏区,家庭式民宿,大概率是藏族阿佳(姐姐)或者阿妈(妈妈)在经营。收起你那套低俗思想。”
“万一有卓玛呢?”周时雨跟上,帮忙拎出一个背包,嘴里不停,“蓝天,白云,草原,抛锚的旅人,美丽的卓玛收留……这剧情多浪漫!拍出来观众肯定爱看!”
“观众爱看的是南迦巴瓦,不是你的艳遇。”陈默把摄影器材包小心地背好,锁了车。
车子孤零零地停在路边,更像一头伏在地上吃草的牦牛了。
“走了,几公里,走过去。趁着天还亮。”
两人沿着公路边缘,拖着行李,影子在身后拉得老长。
高原的寂静吞没了大部分声音,只剩下风声、呼吸声,和行李箱轮子摩擦地面的单调声响。
走了一会儿,周时雨喘着气打破沉默:“说真的,默,你不急啊?一周,拍摄计划全乱套了。”
“急有用吗?”陈默调整了一下背包带,呼吸也有些重,“发个动态,说明情况,改个标题就说沉浸式藏区一周游。观众或许更喜欢看意外。”
“哟,学会公关了。”周时雨揶揄,“不过你那些粉丝,好多是冲着你那股‘说到做到’的劲头来的。这次意外,不怕掉粉?”
陈默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路,缓缓说:“旅行本来就不是按脚本演的戏。意外才是常态。他们喜欢的是真实的旅途,那就给他们看真实的意外。”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我现在又累又饿,还很想踹你一脚让你少说两句的真实心情。”
周时雨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原野上传得很远:“行行行,真实真实。哎,你说那民宿有Wi-Fi吗?信号强不强?我今晚要上钻石!”
“你特么是来旅游的还是来网吧开黑的?”
“这叫乐观心态积极向上,哎,会不会有酥油茶喝?我有点馋了。”
“有。管够。喝不惯别吵着要回家。”
“我去,小看我?我大学时就能吃辣炒牦牛肉配无敌大乌苏!”
“……你那回吐了一晚上,抱着厕所门喊妈妈,另外,乌苏是新疆的酒,你个大沙壁”
“陈默!”
斗嘴间,路的尽头,一片低矮的、由石块和木材垒砌的建筑群轮廓渐渐清晰。
屋顶上,五彩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排排静止的、又被风不断书写的彩色旗帜。
一块手工雕刻的木牌立在路边,上面用汉藏两种文字写着——“云停民宿”。
院子里很安静,一只毛色油亮的黑狗趴在屋檐下晒太阳,看见生人,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主屋的门开着,隐约能看见里面色彩鲜艳的藏式家具。
周时雨压低声音,难掩兴奋:“嘿,好像真有戏……”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藏袍、身材高大的身影从主屋旁的侧屋走了出来。
那人背对着他们,正将一捆沉重的牛毛毡搬到墙边堆放。
动作利落,肩膀宽阔,挽起的袖子下露出的小臂线条结实,在阳光下泛着有力的光泽。
他弯腰放下毡子,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才直起身,似乎要转身。
周时雨瞬间蔫了半截,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是个男的。真他妈壮。”
是个皮肤黝黑的藏族汉子,约莫三十多岁,方正的脸膛,眼睛很亮,看到他们,咧开嘴露出白牙,用带着口音的汉语打招呼:“你们好,是来住宿的吗?”
“对,车子在前面抛锚了,仁青师傅介绍过来的。”陈默上前说明情况。
“哦,仁青大哥的朋友!”汉子笑容更热情了,在藏袍上擦了擦手,“我叫格桑。”
他引着两人走进主屋。
室内比想象中宽敞,夯实的泥土地面光洁平整,正中央是藏式铁皮炉子,上面坐着巨大的铜壶,壶嘴飘出若有若无的奶香气。
色彩浓烈的织毯铺在卡垫(藏式沙发)上,矮桌上放着木碗,墙壁被烟火熏出温暖的深色,供奉着佛龛,酥油灯静静燃烧。
“楼上两间空房,你们自己看,喜欢哪间住哪间,价格都是一样的。”格桑指了指陡峭的木楼梯,“晚饭阿妈回来做。房间都有独立卫浴,可以洗漱。”
周时雨凑到陈默耳边,用气声说:“完了,默,卓玛梦碎。”
陈默懒得理他,对格桑道了谢,提着行李上楼。
房间不大,同样简洁,木窗正对着远处的山峦,窗台上摆着一小盆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被子有阳光晒过的味道。两人选了相邻的两间,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