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不尽人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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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盘旋的爬山虎顺着墙壁几乎要遮掩住整栋居民楼，褶皱的藤茎交错蔓延，绿油油的叶层层叠叠像是鱼鳞在晌午的烈阳照耀下反着光。俩栋楼之间静悄悄刮来的风拂过每一片叶子一层层的向上传送着。
居民楼五楼的阳台上，爬山虎超出墙的一簇迎着风摇来摇去。那一簇时不时指向阴凉处的老旧竹椅，竹椅伴随着吱呀转动的风扇有节奏地摇着，禾铭祯拿着蒲扇的手没有停下扇动的动作。
明明把阳台门开到最大，刮进来的风却没有一丝凉意。还没等入伏，天气就躁得让人难以入睡。
睡不着的禾铭祯用力挤了下眼，汗水见缝插针悄咪咪溜进眼眶。
禾铭祯再也受不了了，直直地弹坐起来，用食指一侧刮去眼周的汗水后顺势去刮除掉额头上的那几颗豆大的汗珠。
拿着蒲扇的手没有闲着，加快扇动的速度。
扇了有一会儿，禾铭祯才把蒲扇放到一旁，竹椅配合站立的动作吱呀呀地怪叫了一声。
禾铭祯趿拉着拖鞋走到厨房洗碗池边，轻轻地拧了拧带有铁锈的水龙头。五楼的水需要时间反应才能输送上来，大约莫等了几秒钟，白花花的水才从水龙头管流下。来不及再等水变凉，禾铭祯的双手就捧起有些温度的自来水往脸上胡乱泼去。
反复冲洗俩三遍脸，自来水才变得有些凉意。禾铭祯用手甩开脸上残留的水渍后，双手便感受起自来水的凉意，水流受到手掌的阻拦向四方蹦去，几滴水没好气地蹦到泛黄的白汗衫上。
洗手洗了一小会，禾铭祯就关上水龙头往里走了俩步，拿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个仰头一口气就喝光了一杯水。
不知道是水杯漏出的水还是手上残留的自来水经过手腕沿着胳膊往下低落。禾铭祯白皙的胳膊上被竹椅硌的痕迹还没有消，水经过皮肤带来些酥酥麻麻的触感。
“哎！”喝完水的禾铭祯不由地长舒一口气气。
天不如人意，天气也不如人意。
禾铭祯大学毕业之后就只身一人来到首都塬北市谋生。大城市机会多没错但是竞争也同样残酷。“一个普通本科出来的美术生”，光是这个头衔就让没身份没背景的外地人卡在了面试之前的筛选。
进不了大的漫画公司，禾铭祯退而求其次。靠着自己的双腿在各个出版社间扭转，结果就是不断地投稿不断地被拒绝。
算算时间，距离踏上塬北的土地开始，禾铭祯已经在这里渡过了近俩年，大学时期兼职赚的钱也几乎快要用完，近俩年靠投稿赚的稿费少得可怜，入不敷出的生活不能再过下去了。
为了节约生活成本，禾铭祯在一栋很偏的老旧小区和别人合租了这间俩居室。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楼层越高房租也就相应的更加便宜。
“哎？小禾你没睡觉啊？”和禾铭祯合租的室友康皓丞边关入户门边说：“今天真的好热啊，室外都不是人呆的。”
康皓丞跟禾铭祯同岁，是个从北方来首都的打工人。俩人相遇也是缘分注定，同届的毕业生在塬北市的人才招聘市场双双碰壁无依无靠，许是命运看俩人可怜就安排俩个人认识，让俩人好搭伙过日子。
那时禾铭祯正着急忙慌地拿着手里的简历，双眼扫视各个招聘岗位的横幅，生怕错过任何一种可能让自己拿到offer的机会。他像只饥肠辘辘的鹰在无边无际的荒漠寻找进食的猎物。不对！这个形容并不准确，禾铭祯此刻才是狩猎的对象，主动权并不在他手里。
好不容易投了几个还算是跟自己专业相符的岗位之后，禾铭祯再也没了踏入招聘市场时的信心。所有的公司在收到简历之后，不约而同地采用统一的话术：好的，先生！麻烦您这边等我们通知。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和浪费的表情，这让禾铭祯有种把简历放在漂流瓶里扔进大海的感觉，想让漂流瓶被人捡到并回信，像是天方夜谭。
禾铭祯来来回回走了俩三遍，能投的岗位一个也没落下。实在是不知道还能把简历投给谁，禾铭祯才顺着人流边走边低头检查简历，虽然手里的简历已经检查了不下十遍。
看完简历也算是给自己缓冲之后，禾铭祯本想再逛一圈看看有没有漏下的机会，没曾想一抬眼就看到前面一个背着黑色书包的男生正从套装口袋里掏出手机，有什么东西顺着手机滑落。但是人才招聘市场里面熙熙攘攘，吵闹程度完全可以媲美菜市场。那个男生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往前走。
“同……学……”禾铭祯下意识地想提醒他，可是前面那人眼看着就要被人群淹没。禾铭祯便蹲下把东西捡了起来。
要是不重要的东西也就算了，仔细一看禾铭祯才发现那是一张身份证。
“同学！”禾铭祯急忙追上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只见那人疑惑地转过身，还没等他开口。禾铭祯率先一步说：“同学，你东西掉了。”说罢，就抬手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哎？我的身份证！”前面那人接过，看清东西之后连忙道谢：“太谢谢你了，我都不知道啥时候掉了。”
“没事的。”
“同学，你是不是也是来这里招聘的呀？要不要一起顺路看看？”
还没等禾铭祯反应过来，那人就发出一起逛逛的邀约。
见禾铭祯没说话，面前那人接着说：“你真的帮了我大忙，要是身份证丢了，我可能还得回趟老家，明明今天刚刚到塬北。对了，那你刚刚有没有看到我叫啥呀？”
“这样吧，认识一下呗。我叫康皓丞，很高兴认识你。”
“禾铭祯。”禾铭祯点头微笑，算是认下这个朋友。
“好嘞，”康皓丞转过身跟禾铭祯并行，“刚好我才到没多久，要不要在一起找找工作。”
“我跟你说……”
俩年过去了，那天具体聊了什么，禾铭祯不太记得了，只是对康皓丞有个自来熟的印象。短短半天康皓丞几乎把家长里短全部说了个遍，最后还聊到找房子上面，说是首都房价太高，想找个人一起合租，但是初来乍到谁也不认识。
这不巧了不是！
于是，俩个人一拍即合顺利成为室友，一起渡过了将近俩年。
“睡醒了，热得有些难受。”禾铭祯放下杯子，回应道。
康皓丞微微皱眉道：“都说了你要是热直接睡我那就行，非不听把自己折腾死。”
俩间卧室，原本都没有空调，康皓丞去年夏天热得受不了了跟房东协商自己买了一台安在卧室。虽然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用电表，按照各自的用电情况缴费，但是康皓丞总是很乐意让禾铭祯蹭冷气，禾铭祯就强硬地跟康皓丞平分电费。
虽然说康皓丞找到了舞蹈老师这个稳定工作但是毕竟钱来的都不容易，而且禾铭祯也知道舞蹈老师不是康皓丞的最终目标，要实现梦想很花钱，禾铭祯打心底感激康皓丞。
“睡觉的时候还好，后面睡迷糊了而已。”说是这么说，但是禾铭祯还是不想自己先提蹭空调的事。
康皓丞点点头一副了解的模样：“行行行，你都熬了一宿画画了，走现在去我屋里睡会，你都不知道我上课的时候路上有多热。”
康皓丞边说边推着禾铭祯的肩膀往自己屋里带。
其实禾铭祯为了画好这次的短篇漫画已经熬了几个大夜，约好的投稿日期就要到了容不得懈怠。更何况又快到交房租的日子了，这单要是不成，禾铭祯就要不知道怎么熬过这个酷暑，可能真的得打道回府离开塬北市了吧。
“算了算了，我不睡了。”禾铭祯转过身谢绝康皓丞道：“我快要交稿了，正好现在去赶稿，我再去画会吧。”
“我跟你说别跟我客气…”
“好了，我没跟你客气，你忘了我俩都说的好好的电费平摊，我不会留着空调的便宜不占的，我还有三天就要交稿了，真的得抓紧时间了。”
康皓丞那他没办法：“行吧，那你晚上早点来我屋休息。”
禾铭祯画画的时候只会在自己屋里画。一是画画难免会弄的到处乱糟糟的，二是在康皓丞的屋里总是不想再给他添麻烦。
“滴…滴…”按键手机的来电声音可以响彻这栋楼，禾铭祯耷拉着手缓缓睁开眼接了电话。
“歪，你好。”
“是的，我是禾铭祯。”
“什么？八点就要吗？突然这么急！那行，我现在就去，来得及。”
电话这边刚挂，禾铭祯这边就开始收拾画稿，准备出门。
听见动静的康皓丞打开卧室门，揉着带有血丝的眼说：“起这么早吗？才七点啊？”
禾铭祯急急忙忙地打开入户门，钥匙刚刚插入钥匙孔：“不好意思吵到你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版社那边突然很急着要，本来说是明天下午来着。”
“你接着回去睡回笼觉吧，我走了，祝我好运！”
“哐当！”铁门撞击墙面的声音落下。禾铭祯急匆匆地抱着画稿，抓着楼梯上的栏杆往下冲，摩擦产生的热拦不住要前进的步伐。
漫画本来还需要再完善一点，明明都预留好了今天一天去完善细节，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禾铭祯好不容易跑到居民楼下的停车棚，那具长时间熬夜没有规律作息的身体实在吃不消了，禾铭祯只好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缓了缓，禾铭祯把装有画稿的帆布包放到自行车的车篮里，二手自行车的车撑被禾铭祯踢了起来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出发前，禾铭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按键，从小区到出版社骑自行车大概三十分钟，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来的及，加油！”禾铭祯给自己加完油，就蹬着车往前赶。
因为小区太偏，离公交车站地铁站太远，去哪里都不方便。为了节省时间和路费，禾铭祯咬咬牙买了这台二手自行车。
上坡路难骑，禾铭祯只好站起来使命地踩脚踏板，每一处的细胞都紧张兮兮的，相互鼓着劲。血液被搅动就像是浪潮冲破血管，一点点地洗涤每一寸肌肤。
好不容易迎来下坡路，禾铭祯借着惯性想偷个懒，就放任车子往下滑。等到车子到了平地，禾铭祯想接着蹬，不知道怎么的，一点劲都使不上去。
禾铭祯握紧刹闸，用脚在地面形成阻力，车慢悠悠地停了。紧接着禾铭祯把车撑往下踢，尝试着用手转动脚踏板，只见脚踏板转而后车轮不转。
关键时候掉链子了。
链条上裹满机油，黏黏糊糊的。禾铭祯试着把链条卡在齿轮上，就差那么一点点，每次就差那么一点点卡不上去。
没办法了，禾铭祯放弃修车，把自行车停靠在路边上了锁。背起帆布包打算跑到地铁站坐地铁。
塬北市的地铁刚刚修建没几年，班次不多，还是承包给国外地铁集团建立起来的，当时的国内根本没有这项技术。这也是禾铭祯原本只打算骑自行车的原因，而现在没办法了，总比自己走路去要快。
不知道是禾铭祯第几次按开按键手机。
“能来的及，别慌。”禾铭祯不断祈祷着。
就在快跑到地铁入口的一个十字路口，亮起的红灯让禾铭祯有时间可以稍微休息。禾铭祯感觉自己的呼吸声还不如一头牛好听，自己尽力调整呼吸，不想让路人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
尴尬、无措、乏力交织在一起。这时，亮起绿灯亮起救了禾铭祯一命。
赶紧逃。
念头一想，禾铭祯感觉身后跟了一群丧尸，自己只能剥开人群逃跑。
在斑马线上禾铭祯大步迈了几步，走到正中央的时候，一阵急促的轰鸣声拉长。
“滴！”
“滴！”
“滴…”
尖锐刺耳的喇叭声迫使禾铭祯往右手边看过去，一台白色的轿车以极快的速度转弯。虽然禾铭祯是文科生，但是按照运动轨迹来看，这台车一定会压过自己。
大脑一瞬间死机了，四肢僵硬着无法动弹。
画稿！我的画稿！
最后的关头，禾铭祯死死抱住帆布包。白色轿车里的驾驶员拼命转动方向盘，闭着眼的禾铭祯没有看见。
世界按下暂停键，只剩下汽车撞击的轰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不尽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