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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猎枪(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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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雪没能保存多久,睡前还是洁白一片,醒后便都化成了水,进入大气循环。只有小时候才会格外期待过年,零食、鞭炮和压岁钱。
周女士是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除了每年会带着我去拜访他们的老院长,没什么其他亲戚可走动。她离婚后,便与她前夫断绝了所有关系。打那以后,我也再没有见过我血缘上的父亲。从小我便觉得这也没什么,周女士既当爹又当妈,比我有些同学的父亲好得多。
寒假的时光总是飞快。那天之后,整个寒假,我们没再见过面,我的书包里还装着那把校刊室的钥匙,我还没还给他。那串躺在通讯录里的电话,我也没拨过。那场于我来说撕心裂肺的告白,现在遥远的像是一场梦。
他说的其实没错,我不了解他,我了解的都是只言片语,凑不出一个完整的他来。我连他的生日,他的口味统统都不知道,甚至现在连成绩排名也成了学生的隐私而无从知晓。那些我了解的他,都是我依靠着蛛丝马迹推测的,我的脑子里大概就像在写一本侦探小说。
既然他看《荒原狼》,那么我就把所有黑塞的书都找来看。他经常打篮球,寒假我跑遍了市里所有的篮球场。连从前网吧的门朝哪边开我都不知道,现在我也会玩热门的网络游戏了。我喜好着他可能的喜好。
某天熬夜看小说的晚上,起床去拿桌上的水杯,瞥见一角的物理题集。灯光下,那上面竟然落了层灰。我恍然醒悟,思考着自己怎么变成了这样。爱会使人疯狂,我像一只寄生怪物一样。
我讨厌着这样的自己,我不能再这样。
楼下又有小孩在放烟花,白色的焰尾窜得老高。我抬头去看。
“1秒、2秒、3秒、4——”
“砰……”
我一颤,回过神来,这已经是新学期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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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料峭,可雨水节气已过,日子总归是越来越暖的。种子已经发芽,何必再用泥土去掩埋。
“同学。”我站在8班门口,拦着一个要进去的男生,“你好,能不能帮忙叫一下闻乐,我找他有事,谢谢。”我拿着钥匙,打算还给他。
没曾想他直接站在门口对着里面喊:“闻总!有人找!”
我倒是没想到他能有这么大声音,里面的人齐刷刷地对我看。
我看见闻乐站了起来,向门外走来。
他看着我,笑了一下:“到这边来。”
我跟着他往连廊走。
在他没开口之前,我先开口了:“我是来还钥匙的。”说着我将手里的钥匙递给了他。
他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干嘛这么着急还我。”
“我想新学期,你们应该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好总占用你们的地方,你们都要用的。”
“听说,你期末第一名?”他看着我。
“嗯。”
“那今天中午有空吗?”
“什么?”我抬头看着他。
“占用你一点时间,人物专访的事情。”
“可是……可是上次不是已经弄好了吗?”
“嗯,但是还有一些需要完善一下,可以么?”
“好。”能和你呆在一起我求之不得。
“放学后,呆在教室,我去找你。”
“好。”
我犹犹豫豫地想着要不要将习题拿上,闻乐已经走了进来。
“收拾好了吗?”
“嗯。”我最后还是没拿。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们一起向外走去。
“嗯……你想吃什么,这次我请你吃饭。”
“我请,毕竟是我占用你时间。”
“上两次都是你请的,这次还是我请吧。你想吃什么?”
“那就咖啡店吧。”
“好。”刚放学,现在这个点出校门的人很多。人群里时不时有人朝我和闻乐看着。
我很疑惑,转头过去问闻乐:“他们为什么看着我们?”
他笑了一下:“大概是我俩太养眼了吧。”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没成想咖啡店一楼坐满了人,我们只好去二楼找位置。
“你想吃什么?”他问我。
这家咖啡店可以提供简餐,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就要了一份三明治。
他看着我问:“甜点不要吗?”
“可是,吃完三明治就吃不下甜点了。”
“没关系,吃剩的我吃,你想要哪款?”
“那……还是上次那个吧。”我微微脸红。
“好。”
点完餐,我突然想起来应该我请他吃饭的,怎么倒又变成了他请我。
“怎么又变成了你请我了,应该是我问你的。”
他笑着说:“没事儿,下次你请,这次当作你考第一名的奖励。”
我注视着他:“那我不要这个,奖励我不要这个。”
他看着我,隔了一会儿道:“你想要什么奖励?”
“我……还没想好。”
“嗯,那你想好了告诉我。”
我凭空多出来个奖励,实在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用过餐,我们去了校刊室。一如我寒假离开前的模样,只是桌子上椅子上都积了层灰。他找来一条旧抹布擦了擦。我和他都在原先的椅子上坐下。可是他这次倒是没有拿纸笔,拿出了他的相机。
“是要拍照片吗?”我问他。
“嗯,介意吗?”
“可是……照片你不是帮我拍过了吗?”
“嗯,之前的照片我不是很满意。”
“哦~”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像仙子一样。
“就坐在这里吗?”我问他。
“嗯,坐好坐直,看着镜头。”他端着相机,调整着角度,“表情不要这么严肃,笑一下……嗯很好。”
我对着镜头看,不敢眨眼睛,我的笑容都要僵硬了,可我没听见相机快门的声音,不敢放松。
终于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快门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了。”他放下了相机,按着上面的按钮,在选照片。而后看着我,对我说:“你要看看吗?”
我伸手接过了相机,看着屏幕上的我,很僵硬地笑着,心里想着:“这张照片还不如之前的。”又对他讲:“你满意吗?”
他看着我说:“嗯,登刊非常合适。”
他将相机收了起来,转过头对我说:“你的生日是哪一天?需要写到校刊上。”
“七月十号。”我也想知道他的生日,“那你的呢?你的生日是哪天?”
“五月二十,我比你大几个月,你得叫我哥。”他笑着说。
“哪有大几个月,五十天而已。”
“那也得叫哥。”他走了过来,蹲在我面前看着我,“你叫一声,我听听。”
平白无故的,我实在是叫不出口。我看着他:“我们能经常见面吗?”既然已经听见了我的喜欢,那就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
“这是什么?算是你要的奖励吗?”
“嗯……可以吗?”
他没说话,起身坐在了椅子上。我焦急地等待着,有些忐忑。
“见面可以,我要提条件。”
“什么……”我心跳开始加快。
“考第一,我不想影响你的学习,我得知道我没有影响你才行。”
我看着他出神,想着不是个完全达不到的条件,但确实很有难度。我小声地同他商量:“非要第一吗……前五行不行?我……很少考第一的。”
“不行,第一才有奖励……周悠然,是你要见我。”他回答得很决绝。
我苦笑着说:“好。”
高三下学期基本都是复习。我为了可以与他见面,为了考第一,我没日没夜地学着。联考很多,我倒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他。
周女士也发现了我近段时间不太正常,饭也没少吃,可是体重却在减轻。在某个我挑灯夜读的晚上,她敲开了我的门,端着杯热牛奶,放在我的桌前就不肯走了。
我受不了她那欲说还休的眼神,便道:“周女士,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杵在我这儿当雕塑,行吗?”
“那个……然然,”她犹犹豫豫地开口,“我就是有点担心你的身体,其实呢,学习也没必要这么拼命。”
我笑着说:“妈,别人家长都是催着学习,我这么努力学着,您怎么还倒劝我来了。”
“妈妈也不是说不让你学习,但如果学坏了身体,更加得不偿失了,妈妈就你这么个儿子。”她伸手过来,捏了捏我的脸,“你这小脸都尖成什么样了。”
我拿开她的手:“哪有~”
“我说有,就有……你下自习回来都几点了,回来还在做题,你每天就睡四五个小时,这样下去怎么行。”她眼里满是心疼。
我不忍看她难过的样子,便道:“我睡眠质量可好了,五个小时就够了。妈,你别担心,我知道的。”
这不是假话,有目标,有动力,学累了就睡,这些天过得非常踏实,只要躺下我便能睡着。
在周女士苦口婆心地劝说下,我们也达成了一个小小的共识,我尽量睡六个小时。周女士说六小时是“生命红线”,敢越雷池,就扔了我的书。她软硬兼施,得心应手。
天气越来越暖,我换下了隆冬的厚羽绒,迎来了三月里第一次联考。
联考座位随机分配,具体规则不清楚,但让我意外的是,我和他竟然排在了一个考场。天赐良机,谁说天上不会掉馅饼,还是又香又帅的大馅饼。
考完第一门语文,离下午考试时间还很早,班级作为考场不允许休息。周女士今早赶在上班前给我做好了午饭,中午回去热一下就可以吃了。但现下我更想同闻乐一起吃饭。
他已收拾好东西,向门外走,我上前去拦住了他。
“你中午有什么安排吗?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你不应该回家去吗?中午这里可没地方休息。”他看着我说。
“我……我随便找个地方休息都行的……我请你吃饭。”
“不必了,陈叔来接我,我回去吃。”
被拒绝了,我有点失落。几句话的时间,教室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
“那好吧。”我小声地说。
“周悠然。”
“嗯?”我抬头看着他。
“走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回去就行。”我想着他说见面的条件,但这次是个意外啊,又不是我故意纠缠。
“周悠然。”他又叫我的名字,“乖乖听话,可以么?”
他都这样说了,我没有什么理由再去拒绝。
坐上车后,我问他:“是我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是我怕打扰到你。”
我看着他:“你没有打扰到我,我有在认真准备考试,我答应了的就会说到做到。但是这次是个意外,你的条件里应该考虑这种突然情况的。”
“嗯,是我考虑不周。”
“我……我没其他的意思。”
“我知道,好好考试,别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