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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婚 ...

  •   黄昏时分,暮霭沉沉。镇国公府檐角的鎏金宫灯次第亮起,将喜堂外的青石路染得一片暖红。

      司仪掐着时辰,尖着嗓子连声催促:

      “吉时已到——”

      “郡主上轿咯——”

      话音落下,鼓乐班子立刻敲得锣鼓喧天,唢呐声穿云破雾。

      围观的宾客纷纷鼓掌叫好,交头接耳的赞叹声此起彼伏,但仍掺了些细碎的议论。

      “还得是家底好啊,这永宁郡主日日为非作歹,名声都烂透了,十七了都还没人要,还以为要成为黄花老闺女嫁不出去了。嘿——人突然就嫁给荣王世子了。”

      “可不是嘛,要不是荣王有意拉拢国公府,世子爷那样温润端方的人物,怎么会娶她?”

      “就是啊,咱世子爷貌若潘安,才情卓绝,待人又温润谦和,京城多少贵女挤破头想嫁他,偏偏被这么个恶女捡了漏,可惜啊。”

      议论声似潮水都被婢女听了去,悉数传达给了正抱着院内的海棠树死活不肯撒手的孟玉枝,听得孟玉枝心头火气直往上涌,更坚定了她不上花轿的决心。

      “不上!这花轿我死也不上!”

      喜娘吓得脸都白了,眼神示意一旁的几个小厮帮忙把郡主拉下来。

      “郡主,使不得啊,吉时已到,耽搁了时辰,这荣亲王府怪罪下来……”

      “滚!”孟秋枝吼道,一脚踢开一个小厮,眼神发狠,府内的小厮都见过她的蛮横,吓得不敢上前。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不过是你们交易的筹码罢了!”

      “都说我刁蛮跋扈,说我没人要,那就让我没人要好了,省得委屈了那位世家公子。人家是皇亲国戚,我高攀不起!”

      说着,孟玉枝一把扯下头上凤冠,狠狠掼在地上,珠钗散落一地,嵌着红宝石的珠钗滚出去老远,恰好落到闻声赶来的孟裕脚下。

      孟裕蹲下身,小心拾起珠钗,动作轻缓地拂去钗上尘土。

      “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听不出半分怒气,只有满满的无奈。

      “这凤冠是你娘生前亲自为你挑选的,内衬里还有她亲手绣的一小块合欢花锦帕,摔坏了,你不心疼吗?”

      孟玉枝梗着脖子别过脸,眼眶却更红了,半晌过后,才回过头,气鼓鼓地伸手。

      “不早说,还给我!”

      孟裕蹲下身,亲手将散落的珠钗一一拾起,拢在手心,递与孟玉枝时眼底盛着几分纵容:

      “如果你娘还在的话,这门亲事,她也会极满意。”

      “可是我不满意……”孟玉枝哽咽着,声音发颤,带着满心的委屈与不甘:

      “爹……我都不认识什么荣王世子,我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娘生前说过,女子的姻缘该是两情相悦……”

      “我不想就这么嫁了……”

      “我不想我的后半生就这么和一个陌生人绑在一起……”

      说着,孟玉枝的眼泪涌得更凶,肩膀也因情绪激烈而微微耸动着,像被围斗的困兽。

      周遭的喜娘、仆人、丫鬟们都听得心头发酸,纷纷红了眼眶。

      孟裕这辈子就这么一个闺女,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见此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屏退众人后,无可奈何地附在孟玉枝耳畔低语几句。

      -

      迎亲的红绸长队正行至东关街口,马蹄踏过青石板路,仪仗队敲出喜庆的韵律。

      赵泽谦身着喜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红绸底衬着金线绣就的并蒂莲纹,行走时流光溢彩,衬得他本就温润如水的眉眼多了几分亮色。

      他微微颔首,向街边鞠躬行礼的百姓示意,背脊挺得笔直,一举一动都透着刻在骨子里的世家矜贵。

      “这就是荣王世子吧,果真如传言般俊朗飘逸。”

      “这般人物,便是寻常人家姑娘见了也得动心呢……”

      “唉……就是有点可惜,娶了全京城最嚣张跋扈的永宁郡主,这门亲事根本不般配啊!”

      跟在赵泽谦身旁的侍从阿策亦是如此认为,骑马靠近赵泽谦,低声说道:

      “世子爷,听说永宁郡主在府邸大闹,死活不肯上轿。”

      闻言,赵泽谦只是缓缓抬眸,嘴角仍漾着一抹淡淡笑意:

      “无妨,她自有她的道理。”

      “可是她不上轿,这误了吉时,是会被人议论的,说不定国公府里已经议论开了。”阿策埋怨道。

      倒是忘了这茬,赵泽谦唤来小厮,吩咐道:

      “传话国公府,本世子的新娘,何时上轿都是吉时。”赵泽谦的声音清润,带着几分纵容。

      他又命令仪仗队放慢脚步,绕着京城最热闹的街多走一圈,摆明了是给郡主撑腰,堵住所有碎嘴的话。

      阿策虽见惯了世子爷宽厚待人,却不愿见他为了一个臭名昭著的郡主,受这般委屈。

      “世子爷也太委屈了,那永宁郡主的名声,京城里谁不知道?”

      “我不知道。”赵泽谦回他,仍是眉眼带笑,似真不为流言所扰。

      阿策当了真,开始数落:

      “前阵子,永宁郡主纵马踏平了城东的一家绣坊,还让小厮把人家牌匾礽河里。”

      赵泽谦浅笑,解释道:“那家绣坊以次充好,坑骗乡里,她不过是为民除害罢了。”

      阿策不服,继续揭发:

      “属下听说,永宁郡主目无尊长,扰乱学风,之前曾冲进学堂当场撕了人家考卷,还把先生暴打一顿。”

      “听说过。”赵泽谦应道,漫不经心地补了句:

      “御史台因此还收到了镇国公的弹劾,因为包容学堂先生收受贿赂。”

      阿策:“……”

      “属下还听说……”

      “好了。”赵泽谦轻声安抚,笑意盈盈道:

      “郡主性子直率,所作所为皆是为民请命,纵有不妥,亦是我与她的缘分,天命难违。”

      赵泽谦垂眸,轻握缰绳,放缓步调,唇边漾开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连眼底都浸着几分暖意。

      阿策瞧得分明,心头猛地一跳:

      哪里是天命难违,世子爷分明乐在其中。

      从穿上喜服开始,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减过半分,连带着语气都比往日更加温柔缱绻,任谁瞧了都晓得,这世子爷是打心眼里欢喜。

      -

      吉时过了半柱香,孟玉枝没再闹脾气,竟规规矩矩在喜娘的搀扶下上了花轿。

      红盖头垂着,遮住了她那滴溜溜的盘算着坏主意的眼神。

      拜堂的礼数复杂,她耐着性子跪了又起,起了又跪,好不容易挨到送入洞房。

      侍女铺好帐子,两人按男左女右坐于床沿,喜娘正要撒喜果,赵泽谦却挥手让众人退下,留二人独处。

      屋外宾客喧闹,屋内红烛轻摇,他满心欢喜地望着身侧之人,正欲开口说句好话,孟玉枝倒先隔着盖头冷言道: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样子,去招待宾客吧,别坏了礼节,丢了你们荣亲王府的脸面。”

      赵泽谦愣了下,嘴角的笑意慢慢收敛,还没来得及回话,外头就传来小厮催促的声音。他只好低叹一声,帮她拢了拢歪歪斜斜的红盖头,轻声道:

      “夫人你不知道。”

      转身时,他的眼底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纵容,似不放心般,关门前又嘱咐了句:

      “夫人莫怕,等我回来。”

      孟玉枝没搭理他。

      一口一个夫人,喊得到顺口呢,谁是你夫人?

      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早就拜拜咯~

      门轴轻响,脚步声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孟玉枝猛地掀开红盖头,随手扔到地上,顾不得凤冠压的酸胀的脖颈,提起厚重的喜服裙摆就往门外冲。

      滴溜着眼观察一圈,确定无人在此后,孟玉枝埋头狂冲,一路拐过抄手游廊,直奔西跨院的墙角。

      她小时候随父亲到荣亲王府坐客,嫌无聊得慌,偷偷差人掘了个狗洞溜出去玩了会儿又溜回来。

      本以为无人知晓。

      结果临出嫁前父亲悄悄跟她说:

      “荣亲王府的西跨院有个狗洞,你若真的想逃,我找个人在外面接应你。”

      她记得那狗洞就在月门洞旁的矮墙根下。

      孟玉枝顾不得什么颜面不颜面,撅着屁股,手刨着地,脑袋往洞里钻,绣鞋甩掉一只,凤冠歪在脑后,卡着实在过不了洞。

      她只能缩回头,先把凤冠摘下,撂到一旁,再次尝试。

      脑袋过了,身子却依旧卡在狗洞里,她胳膊腿扑腾得欢,鼻尖蹭得满是泥灰,只恨这狗洞偏偏跟她作对。

      爹爹不是说偷偷差人将狗洞挖大了些吗?怎么还卡在这儿呢?

      孟秋枝正挣扎得满头大汗,却听见不远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

      莫不是接应的人来了?

      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消失在她耳畔,一双朱红云纹喜鞋停在洞外的青石板上。

      鞋面干净得发亮,绣着暗金线的并蒂莲纹,一看就不是寻常家丁穿着。

      她僵着身子抬头,顺着那靴子往上瞧。

      正红镶金边的喜服下摆摇曳,白玉腰带衬得腰身利落挺拔。他微微俯身,喜服衣摆顺着窄腰绷出流畅的线条。

      那人眉眼温润,嘴角噙着淡淡的笑,透着一股清隽的书生意气。

      竟让她无端想起“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话来。

      “好巧,公子也今日结婚呐~”她尴尬笑笑,双手合十哀求:

      “公子面善,定是个好人,帮帮我吧。”

      那人也不恼,当真就乖乖蹲下身,忍住笑意,随手拾起一块地上的石头,慢条斯理地刨着狗洞边缘的硬土,解释道:

      “夫人有所不知,这个狗洞是我幼时掏的,宽窄我最清楚,就是用来……”

      他故意顿住,看着孟玉枝气红的脸,终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就是用来卡夫人的。”

      孟玉枝被他那句“卡夫人的”说得脸颊发烫,越听越不对劲,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怎么叫她夫人?

      而且听他清朗如玉的声音,似乎有几分耳熟。

      她抬眼瞪他,却猛地撞进他那双含笑的眼眸,他眼底的温柔浓得化不开,竟比她院子里的海棠还要美上几分。

      他俯身贴近,指腹轻轻刮了刮她沾了泥灰的鼻尖,望着她骤然睁大的眼,他低柔缱绻的嗓音里裹着得逞的戏谑:

      “夫人今日,当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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