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脉而苏》辣椒菜菜

1、你，赔我修为

　　于煜这一刻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排名第一的，绝对不是大学时脑子一热和家里出了柜，也不是上个月拒绝了前男友的复合请求，而是今天下午，在这片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上，跟一根充电桩较上了劲。
　　越野车吭哧了半天，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喘息，终于还是彻底哑火。仪表盘上，代表电量的图标红得刺眼，像最后一声嘲弄的冷笑。
　　“操。”
　　低哑的骂声消散在带着沙土味的风里，于煜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推开车门，风立刻呛了他一嘴沙子。夕阳正以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沉向地平线，把无垠的荒漠染成一种浑浊的橘红色。风卷着沙粒，抽打在脸上，细微的疼。放眼望去，天地间除了黄沙，就是更远处的黄沙——除了一座孤零零伫立在沙漠的充电桩，它像个被遗忘在沙漠里的哨兵，顶部亮着一小点幽绿的灯光，在这迅速被暮色吞噬的荒野里，微弱却固执的绿灯。
　　救命稻草！于煜几乎是扑过去的，他抓起沉重的充电枪，那接口看起来标准，却又似乎比平常接触的不太一样，上面镌刻着一些极其细微、看不懂的纹路，倒像是某种古老的符咒。
　　管他呢，能充电就行。
　　枪身冰凉，带着沙漠夜晚骤降的温度。他费力地对准车上的充电口，但由于车身与充电桩有一段距离，捣鼓了几下，愣是没插进去.....
　　心头一股无名火窜起，于煜啐掉嘴里的沙子，没了耐心，手臂肌肉绷紧，用上了蛮力，猛地往里一捅——
　　“咔！”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是充电枪头！竟然硬生生被他扯断了，那金属插头还紧紧握在他的手里，而剩下的线头从充电桩脱落，电线哐当一声掉在沙地上，绿灯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于煜愣住了，看着手里剩下的“残骸”，又看看彻底黯淡下去的充电桩，最后望了望四周被暮色吞噬的荒漠，只剩下天地间那种广袤到令人心慌的死寂，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爬上脊梁骨，真他妈邪门。
　　风声呜咽，像是在为他这愚蠢的行径奏响哀乐。
　　真他妈……活见鬼了。
　　凭着好不容易摇来的手机信号联系到了租车公司的人，拖车在夜色完全笼罩荒漠时才姗姗来迟。穿着油腻工装的司机看着那截断掉的枪头，又看看那根孤零零的桩子，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于煜好几眼。
　　“这地方的桩子，你也敢用？还弄断了？”司机摇摇头，没再多说，用绳子套起越野车熟练地操作起来。
　　于煜懒得解释，一肚子的晦气。
　　“哥，这地方你咋找到的，我这跟着导航都找了大半天，差点也给我干迷路了。”租车公司的人很有眼力见地请于煜上他车。
　　“车载导航给我带的，我哪知道这是哪。不是！你说的租这车靠太阳能最少能走3000公里，我这才开了半天就歇菜。”于煜没好气。
　　“不应该啊，这车我们可是试验了很多次的。”租车员也是纳闷。
　　“你意思是我的问题？”疲惫至极的于煜没精力再应付对方。
　　“不是，哥，您误会啦！瞧这事闹的，您放心，我肯定给您处理好。”这辆车租金不便宜，一年也租不了一两次，租车员不敢得罪这个大客户，“不过这充电桩这事儿是真邪门，那么偏僻的地方还能有个充电桩，您说是吧？”
　　“你联系下有关部门，看要怎么处理，该赔钱赔钱。”疲惫至极的于煜没精力再应付对方。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倒退的、被车灯偶尔照亮的沙丘轮廓，心里那点不安却像滴入清水的墨汁，慢慢扩散开来。那根桩子，太干净了，在这风沙之地，干净得不像话。还有那枪头的断裂，脆得反常。
　　但疲惫和终于脱离险境的松懈压倒了一切，折腾了大半夜回到位于城市中心的酒店，他把自己摔到床上，把刚刚的一切，包括那根倒霉的充电桩，彻底遗忘。
　　深夜......
　　狂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户，发出密集的碎响。就在这风声最凄厉的当口，“砰”的一声巨响，酒店的房门，连着门框都在震颤，像是被什么巨力从外面硬生生踹开。
　　“砰——！”
　　一声巨响，仿佛整个门框都在震动。
　　睡梦中的于煜从大床上一跃而起，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
　　“砰！”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猛烈，这次他看清了，那厚重的防盗门门锁位置，竟然凸起了一块！
　　没等他做出反应，第三声巨响传来。
　　“哐当！”
　　门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外面硬生生踹开，猛地撞在后面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冰冷的、带着沙土气息的风瞬间灌满客厅，吹得窗帘疯狂舞动。
　　随之进门的是肆虐的荒漠风沙，一个身影立在风沙与屋内光线的交界处。是个少年，看着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样式古朴，不像这个时代的产物。他肤色极白，嘴唇却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像是蕴着两团即将熄灭的火焰，此刻正直勾勾地锁定在于煜脸上。
　　最扎眼的是，他右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一截断裂的金属充电枪头，断口崭新。
　　少年踏进一步，屋内的灯光清晰地照出他脸上不正常的苍白和某种虚弱的愤怒，风卷着沙跟进屋，在地板上铺开一层薄薄的金黄。
　　他抬起那截断头，直指向于煜，声音带着点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个字都像小石子砸在于煜耳膜上：
　　“你，赔我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