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一梦》一休歌

4、西湖探查

　　槐安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咚咚直跳。

　　刚才那梦太真了。沉到西湖底，躺在软沙上看天——水里的天。星星和月亮倒映在水面，上下连成一片，那些光点晃着晃着，居然拼出了一幅……地图？像有人用发光的虚线在空中画了张寻宝图。

　　她坐起来，抹了把额头的汗。窗外天刚蒙蒙亮，西湖还罩在雾里，安安静静的。

　　槐安抓起枕边的手机，翻出昨天吃饭时记的笔记：许静说的，黑鱼精，鲁班兄妹造香炉扣住它，三只炉脚成了三潭印月那三座塔。

　　又想起她和清梦这次来杭州的真正目的——西湖底下藏着张“星图”，得“照着梦里的影子找”。之前觉得不可思议稀里糊涂，，可昨晚这梦……水底下星星月亮拼出来的玩意儿，不就是“星图”吗？

　　“光与影的缝里……”她嘀咕着，走到窗边。雾正在散，湖心那三个小塔的尖尖露了出来。

　　光，是白天看得见的塔。影，是塔底下扣着的东西。水面不就是那条缝？

　　槐安觉得心跳更快了。她得马上告诉清梦。可手指刚碰到通话键，又停住了。
　　后面的路到底该怎么走呢？
　　——
　　槐安静静坐在床边，直至晨光彻底漫过窗台，将房间染成柔和的暖白色。

　　酒店餐厅里，她压低声音，将昨夜水下星图的梦境详细告诉了清梦。她本意是先商量，观察他的反应，却没料到清梦的行动力这么晚——他放下咖啡杯，眼神立刻沉静下来：“现在就去湖边。”

　　于是两人又回到了西湖。上午的湖面波光粼粼，与昨夜梦境中的幽深完全不同。他们沿着堤岸缓步，清梦的目光却始终投向水面之下，仿佛能穿透那碧绿的湖水，直视湖底的秘密。

　　“水下，”他忽然低声说，“线索一定在水下。”

　　槐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自己微微晃动的倒影。“可梦里出现星图，是因为有月光和星光啊。”她轻声提醒，“而且……”她指了指不远处立着的蓝色告示牌，上面白字清晰：“禁止游泳，违者罚款200元。”

　　清梦像是没听见，仍盯着湖水，脚步不自觉地又向岸边挪了半步。他那种全神贯注、几乎要投身而入的姿态，让槐安莫名想起盯着鱼缸看的猫。

　　下一秒，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他意念过于集中，或许是不慎踩到湿滑的苔痕，只见他身形一晃，右脚陡然踏空——“噗通”一声，半条腿已没入水中，溅起好大一片水花。

　　“哎——！”岸边的保安反应极快，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同时便朝这边跑来，“年轻人！湖里不准游泳！”

　　清梦僵在及膝的水中，浅色裤腿湿透贴在小腿上。他缓缓转过头，向来清冷平静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一种近乎茫然的、不知所措的神情，水珠正顺着他微湿的发梢往下滴。

　　槐安先是一愣，随即看清他那副难得的狼狈模样，一个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越笑越止不住，只好边笑边快步上前，伸手去拉他：“快、快上来……对不起，我不是笑你……哈哈哈……”

　　清梦借着她的力跨上岸，耳根泛着可疑的淡红。保安已赶到跟前，皱着眉打量这对年轻人。

　　槐安赶紧收敛笑意，认真解释：“叔叔对不起，我们真不是故意的，他是不小心滑了一下。”

　　保安看看清梦还在滴水的裤腿，又看看槐安诚恳的脸，神色稍缓，挥了挥手：“天凉了，赶紧回去换衣服吧。下次注意啊，再这样可真要罚款了。”

　　“出师未捷身先湿。”回酒店的路上，槐安小声调侃。清梦没接话，只默默加快了脚步，湿漉漉的鞋在石板路上留下了一串深色的印记。

　　回到酒店，清梦径直回房洗漱。关门声比平时稍重一点。

　　槐安也回了自己房间。昨夜没睡好，上午又折腾一番，倦意终于涌了上来。她拉上窗帘，室内陷入舒适的昏暗。躺下时，脑海里却再次浮现清梦落水时那一脸懵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又弯了弯。

　　原来他也有这样笨拙的时候。

　　这个念头让她莫名安心，闭上眼睛，很快沉入了午睡的浅眠里。而窗外，西湖的水依旧平静地荡漾着，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酒店地毯上切出慵懒的光斑。槐安这一觉睡得并不沉，梦境碎片像水底的泡泡，时不时浮上来。

　　敲门声轻轻响起，带着克制的耐心。

　　槐安睁开眼，房间里一片安静的昏暗。她看了眼手机，下午三点多，睡了将近两小时。

　　“来了。”她应了一声，起身理了理头发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清梦。他已经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浅白色棉质衬衫，深色长裤，灰色大衣，头发还有些微湿，浑身散发着清爽的气息。上午落水的那丝狼狈已荡然无存，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只是眼底比往常多了一点锐利的光。

　　“吵醒你了？”他问，声音平稳。

　　“没，也该醒了。”槐安侧身让他进来，“怎么了？”

　　清梦没有坐下，递给她一张便签纸，上面是清梦干净有力的笔迹，画着一幅简略示意图，罗列着几条思路：

　　1. 时间关键：梦境星图显现于“明月倒映”时，需夜间行动。
　　2. 位置推测：星图中心与月影重合处，垂直指向水下特定点。结合三潭石塔方位，初步圈定可能区域。
　　3. “合法”途径：申请夜间观测许可？耗时可能过长。
　　4. 替代方案：租赁夜间观光小船进行探查。需避开巡逻。

　　最后一行字写得稍重：“不能等。梦选中你，可能意味着‘时机’到了。”

　　槐安抬起头，对上清梦的目光。他显然已经迅速调整过来，高效规划好了下一步。

　　“你动作真快。”槐安捏着那张纸，“但租赁小船夜间私自探查，如果被发现……”

　　“所以需要计划。”清梦走到窗边，轻轻拨开窗帘望向湖面，“不是今晚。需要准备设备，观察巡逻规律，还要合适天气——最好是晴朗无月，但星光清晰的夜晚。”

　　“无月？”槐安疑惑,“可是梦里有月光啊？”

　　“梦里是‘明月倒映’，那是地图‘显现’的条件。”清梦转身，逻辑清晰，“我们要找的是地图指引的‘地点’。星光足够照明，且更隐蔽。月光明亮反而容易暴露。”

　　槐安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

　　“设备怎么办？水下摄影机、强光灯……”

　　“我来想办法。”清梦语气肯定，“杭州有专业器材租赁店。下午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槐安立刻说。

　　清梦看了看她，点头：“好。半小时后大堂见。”

　　他离开后，槐安快速洗漱换衣。看着镜中的自己，她想起上午他落水时的笨拙和此刻的冷静，反差鲜明却又统一。

　　——

　　傍晚时分，他们带着租来的防水背包回到酒店。里面装着手持水下摄像机、潜水手电、防水头灯和简易水下通信器。店家听说他们想“拍点西湖夜间的独特水生物”，还挺热情地给了些建议。

　　清梦在房间仔细检查设备，一一测试、充电。动作熟练，神情专注。

　　槐安坐在一旁，看着夕阳余晖将他的轮廓镀上暖金色。上午的嬉笑恍如隔世，此刻氛围严肃而充满张力。

　　“清梦，”她忽然开口，“梦为什么会选我？”

　　清梦检查手电的动作顿了一下，抬起眼：“还记得我说过吗……你是特别的”他斟酌了一下，“…因为你正好在‘这里。而且你有着梦境重塑的能力。”

　　很理性的分析，却让她安心了一些。

　　“今晚好好休息。”清梦拉上背包拉链，“明晚开始，去湖边熟悉环境。后天预报晴天，如果顺利……”

　　他没说完，但意思明确。

　　——

　　月上柳梢时，他们再次出门。电梯里，清梦看了眼槐安单薄的外套，提醒道：“夜里湖风凉，你该加件衣服。”

　　语气自然，却让槐安微微一怔——她忽然察觉到，这张常显疏离的脸上，原来也藏着细致的关切。这发现让她嘴角不自觉弯了弯：这人倒是有点……意外地可爱。

　　来到湖边，本以为没什么人，不料仍有零星夜游者散步，远处还有情侣的笑闹声传来。槐安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生怕再撞见白天那位保安大叔。清梦会意，低声道：“先绕湖走走。”

　　两人便沿着湖岸缓步，影子被路灯拉长又缩短。走了近一个小时，游人渐稀，湖面重归宁静。

　　“差不多了。”清梦停下脚步，选定一处树影浓重、远离主路的僻静岸边。他利落地脱下外套递给槐安，露出里面早已换好的深色贴身衣物，将防水设备仔细绑扎牢固。

　　“等我信号。”他最后检查头灯和通讯器，声音压得很低。

　　槐安抱紧他的外套，点了点头，指尖有些发凉。

　　清梦无声滑入水中，几乎没有溅起水花。他朝着湖心三塔方向游去，头灯的光束成为茫茫湖中唯一移动的光点。

　　槐安在岸上紧盯着那点光亮，心悬在半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光点时而沉没时而浮起，每一次变化都牵动她的神经。她忍不住跺了跺脚，又强迫自己站定。

　　不知过了多久，脚步声从身后小径传来。

　　槐安心头一紧，回头只见手电光柱由远及近——正是白天那位保安大叔！

　　“小姑娘？”大叔走近，灯光在她脸上晃了晃，“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这儿可不安全啊。”

　　槐安赶紧挤出一个笑：“我看看夜景，马上就走。”

　　“早点回去休息。”大叔语气和善却带着关切，“夜里湖边凉，也不安全。”

　　“嗯嗯，知道了，谢谢大叔。”槐安连连点头，只盼着他快些走，眼角余光不住瞟向湖中——那点亮光正在靠近岸边！

　　大叔顺着她的目光也望了望黑黝黝的湖面，没看出什么，又叮嘱两句，终于转身继续巡夜去了。

　　槐安等他的背影一消失在树影后，立刻冲到水边压低声音：“清梦！快上来！”

　　水声轻响，清梦破水而出，带着一身凉意爬上岸。他摘下潜水面镜，眉头微锁，摇了摇头：“水下没有发现什么特别迹象。光线和能见度也远不如你梦中。”

　　槐安见他嘴唇有些发白，赶紧抖开一直抱着的大衣踮脚披在他肩上。湿冷布料贴着他的脖颈，她触到他皮肤的寒意，动作不觉放轻。

　　“先回去，”她看着他难掩失望的神色，放柔声音，“别急，也许线索并不完全在现实的湖底。你记得吗？那幅地图，是在‘梦里’出现的。”

　　清梦抬起眼，水珠顺着发梢滴落。他望着槐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的眼睛，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

　　两人悄然回到酒店，又是一无所获，走廊灯光下清梦沉默地拧着衣角的水，低落几乎有形。

　　槐安站在房门前转身看他，语气轻缓却认真：“清梦，梦中显示是‘在光与的裂隙影里’。也许我们一直找错了方向——那裂隙，不一定在湖水中。”她顿了顿，声音更轻，“说不定，真正的入口，就在‘梦里’呢。”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飘渺。清梦却抬起眼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有疲惫、思索，还有一丝被点亮的微光。

　　“好好休息。”他最终只说。

　　奇妙的是，或许因这共同的执着与暗示，或许因西湖本身的神秘牵引，那一夜当槐安沉入睡眠深处时，她再次感觉到了水波的荡漾。而这一次，在朦胧的视野尽头，她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梦竟也出现在了这片梦之水域，正朝她游来。

　　两人在梦的湖水中相遇，星图在他们头顶缓缓流转，仿佛等待已久的序幕，终于真正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