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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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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末踏进“云顶阁”前，在旋转门倒影里完成了最后一次变装。
他挺直腰杆，把租来的爱马仕腰带的H标摆正，腋下夹着那个印满LV老花的公文包，深吸一口气——今晚，老子就是华尔街之狼中国分狼，程·杰克末！
包厢门一开，热浪和吹牛逼声扑面而来。
“程总！稀客啊！”当年的班长，现在腮帮子比猪头还宽，冲过来握手。
“王班长！”程末单手回握，另一只手“不经意”地抚过腰带上的H标，“叫程总就见外了，都是老同学。”他目光如雷达，瞬间锁定目标——靠窗C位，陆锋。
这厮今天穿了身骚包的浅灰西装，没系领带，衬衫扣子开到第二颗，露出根看着就不便宜的黑绳，拴的估计是块玉——多半是假货。
手腕上那块表……程末眯眼，劳力士绿水鬼？
高仿！绝对是！
这孙子，装逼都跟老子撞赛道！
“程末现在发达了啊，这包……”一个女同学凑过来，指甲差点刮到logo。
“哦，这个啊，”程末把包随意往旁边空椅一放，仿佛那是个买菜兜，“前年去欧洲看展，随手买的，装电脑方便。”
他端着假笑，朝陆锋那桌挪去。每一步都精心计算，务必让所有人都看清他笔挺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
陆锋正对着一圈人侃侃而谈：“投资嘛，就是眼光加胆识。我去年在比特币上小赚了一笔，也就换了个车。” 他说着，手腕一翻，绿水鬼的表盘在灯下闪瞎人眼。
“陆总牛逼！”
“带带兄弟们啊！”
程末心里冷笑：比特币？
他凑过去，一屁股坐在陆锋对面，二郎腿一翘，爱马仕腰带再次亮相。
“陆锋，聊什么呢，这么热闹？”他笑容和煦，眼神却像刀子。
陆锋抬眼，目光在他身上那套行头和公文包上扫了个来回，嘴角扯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弧度：“哟，程总。聊点小投资，怎么，程总也有兴趣？”
“投资啊，”程末往后一靠，手指轻敲桌面，露出腕上那块淘宝爆款“商务休闲表”，“我最近主要看海外地产。东南亚，特别是越南，潜力无限啊。”
周围安静了一瞬。
陆锋眉毛挑了一下，“越南？那边政局不稳吧？程总胆儿够肥。”
“富贵险中求嘛。”程末也笑，拿起茶杯，手腕一翻，“不像有些人，就知道炒炒虚拟货币，跟风，没技术含量。”
空气里火药味渐浓，围观群众兴奋地嗅到了攀比的味道。
“虚拟货币怎么了？见效快。”陆锋放下茶杯，发出清脆一响，“总比某些人去越南盖房子强，小心血本无归。”
“那不能，”程末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营造出一种“透露内幕”的神秘感，“我在那边有‘关系’，地皮拿得便宜。”
其实他唯一的关系是楼下打印店老板的侄子在越南打工。
两人你来我往，刀光剑影。
程末吹自己认识某神秘财团董事，陆锋就暗示自己刚和市里领导吃过饭。程末说最近考虑换辆保时捷玩玩，陆锋就说他的奥迪开腻了正准备上宾利。
一顿饭下来，两人成功营造了“全班就我俩混成人上人”的虚假繁荣，其他同学基本沦为捧哏和背景板。
散场时，两人再次默契地同时起身。
“各位，我司机到了，先走一步。”陆锋看了眼腕表。
“巧了，我约的专车也到了。”程末拿起他那“LV”公文包。
他们并肩走出酒店，在门口假惺惺地互道珍重，然后一个向左，一个向右，都走向了公交站相反的方向，必须等对方先消失在视线里，才能进行下一步。
程末拐过街角，立刻掏出手机叫车。经济型！ 必须经济型！今天这顿AA花了他五百八，心在滴血！
排队28位。
他骂骂咧咧地等着，一边把腰带解下来小心卷好塞进公文包。
可别刮坏了，要赔的！
一辆白色卡罗拉停在面前。
程末看了眼车牌，对上了。
他拉开车门坐进后座，终于能松口气了。这一天，比他连送八小时外卖还累。
“尾号6688？”司机问。
“对。”程末瘫在后座，闭眼揉太阳穴。他得想想明天怎么办——工作还没着落，房租要交了，老家又来电话催他“赶紧结婚传香火”。
车子平稳起步。
程末忽然觉得这司机声音有点耳熟，不是那种普通的耳熟，是那种……刚才还在饭桌上吹嘘自己四百平叠拼的耳熟。
程末睁开眼，看向后视镜。
镜子里，司机也正从后视镜看他。
四目相对。
时间凝固了三秒。
驾驶座上的人穿着某平台标配的蓝色夹克，头发有点油，眼里全是红血丝。但那张脸——那个一小时前还在谈笑风生地说“随便亏了三百万玩玩”的脸——现在正僵硬地对着他。
程末的大脑CPU烧了。
陆锋的手指死死攥着方向盘，骨节泛白。
车厢里安静得可怕，只有导航机械的女声在说：“前方三百米右转。”
程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脑子里却自动回放今晚的精彩片段：
“四百平叠拼，院子小了点。”
“比特币小赚了一笔，也就换个车。”
“我司机在路上了。”
原来司机就是你自己啊，陆总！
程末忽然特别想笑。他憋得肩膀直抖，最后实在没憋住，“噗”一声笑出来。
不是礼貌的微笑，是那种“我操这他妈也太好笑了”的狂笑。
陆锋的脸从白到红到青，像霓虹灯。
“笑屁。”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我笑我的，”程末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陆总，您这司机挺敬业啊，下班还接私活？”
“体验生活。”陆锋硬邦邦地说。
“哦——”程末学他饭局上那个拖长音，“体验开滴滴？那您四百平叠拼，是体验住豪宅？”
“程末你他妈……”
“哎，别生气！”程末舒服地往后一靠，“我就是好奇，您那亏了三百万项目，是体验破产？”
红灯。
车子猛地刹住。
陆锋转过身，眼睛充血：“那你呢？程总？跨境地产新贵？坐滴滴连商务专车都不叫？”
“我环保。”程末面不改色。
“环保你妈。”陆锋冷笑，“你那双鞋，淘宝一百二包邮吧？我上礼拜刚看到同款。”
程末脚趾抠地，但脸上还在笑：“陆总好眼力。那您这表呢？绿水鬼？我看是绿水龟吧！淘宝包邮还送鉴定证书那种！”
“这是真货！”
“真货您开滴滴？”
两人像两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起来，用最恶毒的话揭对方的短。每说一句，就等于在自己脸上扇一巴掌，但停不下来——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丢人？要死一起死！
导航又说话了：“您已偏离路线，正在重新规划。”
车子在城里瞎绕。
两人还在吵。
陆锋猛踩一脚油门，车子蹿出去，程末的后脑勺差点撞到座椅。
陆锋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投资人让我调研网约车市场！深入一线！懂吗？”
“懂，懂！”程末拼命点头，肩膀直抖，“调研得挺深入啊陆总，连车都自己开上了？您那位宾利司机呢？放假了？”
陆锋终于破防了，一把扯下口罩，露出那张在同学会上从容装逼的脸，此刻却涨得通红，“你以为你多高贵？你那个‘LV’是上周华强北批发的吧？还海外地产？你出过省吗你！”
“我至少没出来开滴滴！”程末也炸了，梗着脖子吼，“还比特币换奥迪？你这卡罗拉是比特币买的吧？几个币啊？”
两个半小时前还在包厢里谈笑风生、挥斥方遒的“程总”和“陆总”，此刻在不到四平米的车厢里，撕下了所有伪装，用最粗俗、最直白、最恶毒的语言互相攻击，把对方吹过的每一个牛逼都拎出来鞭尸。
“还认识市领导？你认识最大的官是你们小区物业经理吧！”
“你那个爱马仕腰带！H都印歪了！地摊货都比你这真！”
车子在晚高峰的车流里左冲右突，像极了两人此刻濒临崩溃的心态。唾沫横飞，面目狰狞。
直到程末的手机导航无情地响起：“您已接近目的地，本次行程即将结束。”
两人同时住嘴，喘着粗气，像两条刚打完架的野狗。
车子停在城中村那个污水横流的入口。巷子太窄，车进不去。
程末拉开车门，冷风灌进来，吹醒了他一丝理智。
他站在车边，回头看了一眼。
陆锋还坐在驾驶座上，没戴口罩，头发被自己抓得乱糟糟，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刚才的凶狠不见了，只剩下一片狼藉的颓丧。
程末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一样，像个演砸了的小丑。
他深吸一口气，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块，揉成一团，从车窗扔进去，精准地砸在陆锋腿上。
“不用找了，陆师傅。”他扯出一个假笑，“服务挺刺激的。”
说完，他转身，昂着头，拎着他那个“LV”公文包，踩过地上的污水，走向他那月租八百的握手楼。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在车里跟人骂街的不是他。
陆锋盯着腿上那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看了很久。然后他捡起来，慢慢捋平，塞进兜里。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打车软件，找到刚才的订单，在评价页面停留了几秒。
最后，他咬牙切齿地打下两个字：“傻逼。”
一星差评。
几乎同时，刚爬上六楼、气喘吁吁的程末，也掏出手机，找到订单，给出了他的评价：“车技烂，素质差，建议平台永久封号。”
也是一星。
做完这件事，两人在不同的空间，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呼出一口带着绝望和荒谬的浊气。
手机同时震动，是同学群。
有人@全体成员。
「今天聚会太开心了！感谢陆总和程总让我们见世面！下次再聚啊！」
下面跟着一串整齐的：「感谢陆总程总！」
程末看着屏幕，又看看自己这间除了一张床和一个快散架的衣柜外空无一物的屋子。
陆锋看着屏幕，又看看方向盘上那个网约车平台的logo贴纸。
两人几乎同时，在无人看见的角落，咧开嘴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又他妈的，还得在群里回复。
程末手指颤抖，打字。
「大家开心就好，下次我请。」
陆锋咬着后槽牙，回复「一定，下次带大家去我的游艇上玩」——他连公园划的鸭子船都没坐过。
点击发送。
新的消息弹出。
是私聊。
陆锋发来一个微笑表情。
程末回了一个握手的表情。
一切尽在不言中。
同盟，就这么荒诞地建立了。
基于共同的谎言，和共同的，恨不得掐死对方的冲动。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