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沉浸》临江妖

4、第4章

　　有人进来了。
　　逢漪背对着门，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还是微微欠身往旁边退了两步。
　　余光从门口掠过，先看到的是上午在市图捕捉到的黑色衣角。
　　拼图最后一块补齐了。
　　还真是他。
　　逢漪抬起头，和程景书对视：“导演您好，我是20号候选人。”
　　两年而已，他的面容身型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气质有些不太一样。
　　逢漪将眼前人和回忆中的样子进行对比，以前刻意装出来的学生气现在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视线习惯性地扫至男人的腰线，但逢漪立即意识到这不符合陌生人的社交礼仪，甚至算得上一种失态的窥探。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佯装看向窗边那盆绿意盎然的吊兰。
　　逢漪的微表情和眼神变化尽数落在程景书眼里。
　　他在逢漪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随意解开了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衣领之下是隐约可见的锁骨线条。
　　“请坐。”
　　逢漪微微颔首，他的声音比以前也要低沉了些，听不出什么情绪。
　　“配导他现在有点事，所以让我来做例行复盘。”
　　例行复盘吗？逢漪对这个环节的存在持怀疑态度，上一位候选人从录音棚出来后貌似直接离开了。
　　不过能够得到专业反馈的机会，她还是不会错过的。
　　逢漪重新坐下，将视线约束在茶几范围内，尽量避免看向不该看的地方：“好的。”
　　程景书从随身携带的平板里调出了刚刚的试音记录。
　　“前两道题，配导综合评价很不错，音色贴合，气息平稳……”
　　公事公办的态度。
　　逢漪自然从善如流，脑海里回忆起刚刚自己的表现的细节。
　　“但是……”程景书突然停顿，“我不太确定你是否熟读人物小传，主角作为私塾先生时是女扮男装，你只注意追求儒雅亲和的声线，却少了几分隐藏身份的不适感。”
　　闻言，逢漪抬起头看向他，他正低头看着平板，侧脸线条在休息室顶灯下显得格外清晰冷硬，神情专注。
　　“不适感？”逢漪重复了他的评价，“我认为，阿羽既然能够在两个身份之间自如切换，那对两种生活也应该已经习惯适应了。”
　　“习惯，不等于舒适。”程景书抬眼，目光与她相遇，“越是熟练的伪装，越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种‘扮演’的痕迹。”
　　逢漪试图在他的眼神里找寻公报私仇的痕迹:“如果伪装已经融入进阿羽的生命，那么对她而言，扮演就是她的生活。”
　　听到这个回答，程景书眼神有些微妙：“看来你对这个角色有自己的理解。”
　　逢漪礼貌保持沉默，知道他的提问并不止步于此。
　　程景书翻到助理整理的即兴答案，在逢漪的最后一句台词下方画了一条红线，又在末尾添了一个问号：“大家对你的即兴发挥很感兴趣，能分享一下你的解题思路吗？”
　　红色的问号在文字笔记中格外显眼，让逢漪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些往事。
　　程景书注意到逢漪又开始捏手心，这是她陷入沉思的小习惯。
　　他轻咳一声提醒：“如果暂时想不起来，那也可以直接讲讲你最后一句的台词的设计思路，毕竟这句台词......给大家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逢漪在脑海里委婉措辞，尽量压制想要阴阳回去的冲动：“根据之前的功课和现场展示的先导片，我认为从阿羽视角来看，她并不想向另一个人分享自己以后的生活。”
　　“是吗？可是你还不知道另一位角色和阿羽的关系，我们提供的资料也没有介绍这位角色，请问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逢漪稍微往后靠了靠：“什么关系并不重要，我想无论对面是谁，阿羽都会这么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理解。”
　　“关系或许确实不重要，”程景书退出试音记录页面，调出了逢漪的电子简历：“但是阿羽自己许下的承诺呢？还是说，对于应小姐而言，承诺也一样不重要？”
　　初秋午后的静谧在沉默中凝固。
　　阳光透过百叶窗照在休息室的墙壁上，屋内只有时间还在流淌。
　　逢漪眨了眨眼，轻笑出声：“导演言重了，这与我是否看重承诺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在讨论剧情，不是吗？”
　　程景书扶了下眼镜，语气轻松：“当然。”
　　他又将屏幕定格到逢漪的配音履历和专业背景那一栏：“应小姐前两年在云盛主修设计，为什么现在又在花郡做配音工作呢？”
　　逢漪的笑容收了收：“个人职业规划也是例行复盘的内容之一吗？”
　　“应小姐误会了，我们团队欢迎真正热爱电影和配音的朋友，”程景书摊开手，神情似乎相当诚恳，“但是对于选择比较多的候选人，我们也会担心对方不负责任，半途而废。”
　　最后几个字似乎着意添了些重音。
　　逢漪挑了挑眉：“这是自然，不过要是另一方表里不一，有意欺瞒，我觉得及时止损......也未尝不可。”
　　程景书没说话，只是稍稍偏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才注意到她今天化了很淡的妆，隐隐约约能看见眼下的黑眼圈。
　　好像没有用他送的那款口红。
　　逢漪对他这样的眼神再熟悉不过，一些被刻意忘却的细节在此时悄悄浮现。
　　空气中原本不太友好的氛围似乎也在朝着另一种方向升温。
　　逢漪有些不自然的躲开他的眼神，又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太晚回应家恐怕会招来麻烦。
　　她整理衣衫起身：“非常感谢这次试音机会，也很期待我能有幸参与这部电影正式的配音工作，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她动作有些慌乱，一心想快速离开休息室。
　　可慌乱越容易出错，逢漪没留意到背包的拉链没有拉好，有什么东西顺着缝隙掉落到地上。
　　是江宥辰送给她的见面礼，她上午随手放进了背包，还没来得及拆开。
　　逢漪立即俯身想把礼物收起来，但是程景书已经先她一步。
　　“应小姐很着急？”
　　他捡起礼物盒，用纸巾轻轻拭去上面沾染的灰尘。
　　包装很精致，从盒身上的文字来看，应该是某知名美妆品牌。
　　程景书不紧不慢走到她面前：“他很了解你的喜好吗？”
　　客套礼貌的伪装已经被撕下，逢漪看着已经明牌的程景书，冷笑一声：“倒是不知道你现在有了跟踪人的喜好。”
　　说完，她快速伸手想拿回礼物，却被他束住右手，身体也随着被迫后退了几步。
　　往后是紧闭的房门，往前是明显不打算退让的程景书。
　　逢漪神色明显愠怒：“程景书！”
　　看着情绪终于有了真实起伏的逢漪，程景书笑着轻抚她有些发烫的脸颊：“原来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淮玉，还以为你只会喊我导演呢。”
　　逢漪咬了咬下唇，别过头不说话。
　　他把玩着礼盒，眼神轻蔑：“那小子就拿这些东西来讨你欢心吗？”
　　说完，他把东西丢在沙发上，空出手揽住逢漪的腰，将她拉进自己怀里，有些无奈：“淮玉，你现在眼光怎么这么差？”
　　逢漪努力想把自己从他的怀里推开，可程景书犹如一个天然的立体桎梏，挣扎毫无效果。
　　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程景书，放开我，你抱太紧弄疼我了。”
　　“好。”
　　程景书非常好心地松开了一只手，逢漪终于有了些喘息的余地。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下巴就被人捏住抬起，毫无防备迎上男人汹涌又缠绵的吻。
　　“唔......”
　　她想往后退，可程景书一只手托住她的头，另一只手紧紧锁住她的腰。
　　被卷入他毫无遮掩的情绪里，逢漪渐渐闭上眼，手轻轻靠近他的腰，想回应他的拥抱。
　　他今天的穿搭在她的审美上乱踩。
　　察觉到逢漪态度的转变，程景书也生出了想要再和她近一点的念头。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掐灭了，因为逢漪突然狠狠咬了他一口。
　　“嘶......”
　　趁程景书吃痛愣神的机会，逢漪迅速脱离了他的怀抱，语气疏离：“礼尚往来，我说过，你弄疼我了。”
　　说完，她立即开门离开了休息室。
　　程景书目光锁定她离去的身影，轻轻碰了碰嘴角的伤口。
　　轻微的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
　　*
　　逢漪在市图的卫生间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自己外表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之后，才和应家司机约定时间。
　　不能让应家任何人知道她今天的行踪。
　　回到应家正值晚饭时间，但逢漪并不想面对饭桌上逃不开的学情考察。
　　她轻轻捏了捏自己的肩，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图书馆学习了一天疲惫模样：“老夫人，应叔叔，妈，我和江老师已经在外面吃过晚饭了。”
　　林素欣满意地笑：“江老师已经打电话说了，今天麻烦了人家这么久，是要请江老师吃顿饭的。”
　　江宥辰打电话了？
　　她原本只期望他被问到的时候可以替她圆谎，没想到他还主动打电话来了。
　　逢漪点点头，顺着母亲话往下编：“是的，今天江老师分享了很多设计方面的经验心得，我觉得很有收获。”
　　听完逢漪的话，应裕泽皱了皱眉：“逢漪，你的声音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