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异世祭司》猫小金

1、青金石之眼

　　萨尔德城，世界上最危险的二手市场，位于伊拉克首都巴格达。

　　埃琳娜费了很大劲才从人群中钻出来，正准备追上前面的人。

　　“小姐，请等一下。”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埃琳娜停下了脚步。她的黑色头发与东方面孔，令她在伊拉克极受欢迎，到处是想要与她合影的人。

　　“小姐，请您看看它吧，您一定会感兴趣的。”

　　原来不是要合影的人。她松口气，寻找声音来源。

　　明显是眼前这位老年男性，他盘腿坐在地面，望着埃琳娜。笑容更凸显他的满脸皱纹。

　　老人身前是一块小毡毯，上面静静摆着一只木盒子。在满是枪械的萨尔德城，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是什么？”埃琳娜不由得好奇，问道。

　　“您要打开看看吗？”苍老又蛊惑的声音。

　　埃琳娜看着木盒，最终决定。“不用了，谢谢。”

　　“看看吧，不会让您失望的。它是青金石之眼，传说中四方之王的眼睛。”老人用蹩脚的英语，说出大段话，显然想要做成这单生意。

　　这话引起了埃琳娜的兴趣。

　　好奇是做学术的根本动力，求证是做学术的必要条件。这条人生信仰，使她成为牛津大学亚述学的博士生。

　　青金石是一种古老的深蓝色宝石。苏美尔、埃及、巴比伦文明甚至古代中国都有相关的青金石崇拜。苏美尔和巴比伦文明曾在这里孕育、繁衍，所以青金石的存在是非常有可能的。

　　至于四方之王，究竟是阿卡德王国的缔造者还是他的子孙，尚无定论。

　　她说：“好吧，那请您打开。”

　　老人缓慢打开木盒，刹那间，那只眼仿若有灵魂般，静静、冰冷地凝视过来。埃琳娜移不开眼。

　　不知为何，周遭热闹的声音逐渐消逝，太阳也以极快的速度下落，这个夏日的午后，她突然感到有些发冷。

　　“它等待一只真正的眼睛已经很久了。”老人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将她拉回现实。

　　埃琳娜回过神，附身凑近，细细打量着。它的尺寸比现代人眼睛略大，瞳孔是深蓝色宝石，眼白像打磨过后的贝壳，外层眼眶则是某种陶土或石料。

　　宝石的确极其古朴，阳光下折射出淡光，让人相信它真的来自几千年前；但眼睛整体又很干净，不像历经千年的样子。

　　她还想进一步观察。此时，“啪”一声，木盒被毫不留情关上。

　　“怎么样，小姐，我没骗你吧。”老人的话带了几分得意。

　　“这个怎么卖？”

　　“十万。”

　　伊拉克货币是第纳尔，十万第纳尔兑换成美金，才八十多，她爽快答应。

　　“美金。”

　　“什么？！”埃琳娜没忍住，大声叫道，停下掏钱动作，抬头看向老人，发现了他眼眸闪着精光。

　　在萨尔德城，十万美金可以买一卡车枪支。

　　埃琳娜怀疑自己脑门上是否刻着“我很好骗”几个字。价格预期太大，讲价没有意义，她转身就走。

　　“等等，小姐，我开玩笑的。十万第纳尔成交。”老人忙拿起木盒，站起来，递到埃琳娜面前，阻止她的离开。

　　埃琳娜接过木盒，说：“如果证明它的价值，我会来找你，付给你更多钱。”她递上了一百美金，并让他不用找了。

　　“你不会失望的。”老人坚持说道。

　　埃琳娜没有反驳，与他道别。

　　刚走几步，撞上了返回来寻找她的丹尼尔，他跟埃琳娜一样，都是克拉克教授带的博士。

　　埃琳娜向他展示这奇怪的眼睛，并拉他去老人所在的摊位。奇怪的是，那里是空着的。

　　也许回去了吧，埃琳娜想着。

　　丹尼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那眼睛，激动得竖起眉毛——这很有可能成为重大学术发现！

　　秉着谨慎性，两人都没有上手触摸，只是观察。最终一致认为，它是青金石的概率很大，只是无法确定它的存在时间。

　　“看起来不像是盗墓贼挖掘的，毕竟没有丝毫泥土的痕迹。”丹尼尔做出判断。

　　“如果不是刚出土，那怎么可能保存这么好？”他又很疑惑，继续说。

　　埃琳娜收起盒子，说道：“假设真的来自四方之王的时代，距今四千多年，那它会保存这么完整吗？”她倾向于来自一两千年前，而不是四千年前。

　　不管如何，两人决定立刻回旅馆，让克拉克教授进行初步勘验。

　　克拉克教授在亚述学领域举足轻重。他如今四十多岁，是位典型的英国绅士，永远穿着一丝不苟的成套西装；却又十分的具有探究精神，经常在文献与古墓中，废寝忘食地干活，邋里邋遢也在所不惜。

　　他也是埃琳娜的养父。

　　埃琳娜记忆中，从小到大，克拉克最爱带她去牛津大学图书馆，那里有大量亚述学藏书和楔形文字泥板藏品；埃琳娜稍微长大一些，克拉克去全世界考古时（尤其是中东地区），也通常会带着她。

　　受他影响，埃琳娜从小坚定，未来研究亚述学。

　　两人回到旅馆时，天已完全黑了，月亮升起，泛着朦胧而神圣的光，沉静地照着这片古老的伊拉克土地。

　　克拉克还没回来，埃琳娜索性在房间等他。她再次打开木盒，不自觉伸手触碰上那只眼。

　　一阵冷风吹过，埃琳娜先是感到头晕，紧接着是溺水般的窒息，她努力睁开眼，迷糊间瞥见绘满浮雕及壁画的天花板。

　　她清晰地听到身旁充斥着慌乱的人声，但她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听不懂。

　　灵魂抽离般，她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埃琳娜，你还好吗？”克拉克焦急地喊道。他打开门发现埃琳娜满脸苍白，十分不对劲。

　　埃琳娜立刻被惊醒，说自己没事。

　　克拉克暂时放下心，也不再追问，戴上专业手套。

　　“用青金石镶嵌成眼睛的，考古上目前只能追溯到乌尔第三王朝。”

　　“也就是距今2600年左右。”埃琳娜确认说。

　　“没错，所以这不大可能是四方之王时代的。毕竟这跨越了1700多年。”

　　“的确是货真价实的青金石。”他边惊叹，边细细查看。

　　忽然他在这眼睛背部，右下角落，发现几个极细微的文字。“埃琳娜，拿放大镜来。”

　　克拉克右手调整镜框，透过放大镜，认真辨认那些文字，最后小心翼翼放下那只眼。他异常兴奋，吩咐埃琳娜。“埃琳娜，帮我拿纸和笔。”他飞快地在纸上摹写着什么。

　　“献给南娜？”埃琳娜凑过去，询问道。

　　“不错。”克拉克赞赏的点点头。

　　埃琳娜知道，在苏美尔神话中，南娜是月亮女神，象征时间与秩序。她的权力至高无上，苏美尔许多城邦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她作为主神崇拜。

　　古代苏美尔人对月亮的这一崇拜也带来了科学发现。他们发现月亮盈亏周期是三十天，并通过对月亮运行的观测，产生一系列时间观念、农业节律和宗教节期。

　　“我倒想起一件事。我们在巴格达博物馆参观过的“四方之王”青铜头像，缺了眼睛。说不准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克拉克决定明早去博物馆一探究竟，叮嘱埃琳娜早点休息，自己便回了房间。

　　埃琳娜打开笔记本，在网页上找到青铜头像的图片。

　　他的面部线条刚劲有力，眉眼及鼻梁高耸挺拔，下颌则棱角分明。一切都展示着这位君王刚毅果决的性格。

　　也是蛮可怜的。埃琳娜没办法忽视他残缺的双眼，想了想，从木盒拿出青金石之眼，隔着屏幕放入他的眼眶中。

　　月亮的光辉仿佛无限放大，透过窗户，透过青金石，透过几千年的时光，落到这位四方之王的脸上。

　　晕过去的那一瞬间，埃琳娜觉得手中的眼睛异常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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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好痛。埃琳娜慢慢感到全身疲倦，随即又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耳边隐约还传来低沉的喃喃声。

　　她立刻意识到不对劲，身下冰凉的触感——自己绝不在巴格达那间熟悉的旅馆。

　　她努力睁开眼，发现头顶上的天花板悬在高空，古朴而华丽，用极为简单的线条，绘满复杂的纹饰。她不自觉起身，想观察更多。

　　这时传来各种尖叫、祷告、哭泣的声音，最后汇聚成欢呼。

　　埃琳娜发现身下不远处跪满了人，他们都疯狂地大声喊着奇怪陌生的语言。更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能听懂。

　　他们都在说：“神迹降临！神迹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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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庙寝殿中，埃琳娜站在铜立镜前，看着镜中的人。

　　她一袭白袍，金黄长发垂直腰间，额间及两侧戴满了黄金发饰，花纹繁杂，镶嵌了各色松石及玛瑙；眉眼深邃，鼻梁小巧且高挺。不夸张地说，她的美貌摄人心魄。

　　埃琳娜惊魂未定，依然不敢相信，她就这样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时代，成为一具陌生的身体的主人。就在刚才，她被放在神庙最高处的祭台上，台下满是疯狂的信徒。

　　她不笑的时候，神情自带威严，显得庄重圣洁。也许这就是身后之人害怕的原因吧。

　　“塔拉姆，我睡了多久。”埃琳娜向身后的人询问道，尽量用最温和的语气。

　　“殿下，您睡了三天了。”拉塔姆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拉塔姆是个十多岁的女孩子，棕色卷发刚到脖颈，脸上还有些稚嫩的小雀斑，穿着略显简单老旧的白袍。

　　埃琳娜叹口气，斟酌着语言，说：“拉塔姆，你能跟我说一些我的事情吗？”

　　不知为何，她能听懂和说出这种奇怪的语言，却没有继承其他记忆。所以她迫切需要搞清楚状况。

　　眼下只有拉塔姆了，不论是她否值得信任。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但是你也知道我睡了三天不是吗？”

　　看着拉塔姆越来越害怕，甚至双肩颤栗的样子，她很无力，继续说：“我是说，我忘记了一些事。你能告诉我吗？”

　　她最终还是从拉塔姆的话，拼凑出这具身体的一丁点信息。

　　身体的主人叫南娜尔，是乌尔城邦里南娜神庙的最高祭司。她是旧王室贵族，出生时因为金黄发色的原因，被视作月亮女神南娜的化身。

　　关于这个时代、王朝的更多信息，她没有从拉塔姆口中得知。

　　她确定这个时代生产力极其低下，人们似乎极为崇拜天神，将南娜尔的死而复生视为某种神迹，丝毫不觉得有问题。

　　这里的语言应该是苏美尔语，但苏美尔语作为口语曾被沿用了一千多年，所以她没办法通过语言判断自己所处时代。

　　似乎，是青金石之眼将自己带来了这里。

　　她想起关于青金石的传说：古代苏美尔人相信青金石具有通灵的力量，能够连接人类世界与神灵世界，甚至能够逆转生死与时间。

　　不管怎么说，得想办法找到青金石之眼。

　　不过在这之前，她或许可以近距离观察这个时代，它的政权与宗教，法律与秩序，社会不同阶层关系，经济与贸易等等。

　　这些足够她写好几篇论文了，博士毕业不成问题！

　　埃琳娜决定暂时以南娜尔自居。

　　陌生的时代，充满了未知，她的内心陷入巨大的恐惧，又隐隐带着某种兴奋与激动。

　　她不知道的是，她身后的拉塔姆，神色逐渐怪异。

　　三天前，她明明递上了那杯毒酒，亲眼看着她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