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的异世祭司》猫小金

2、血光中的初识

　　第二天傍晚，乌尔王宫，一场宴会。

　　大厅灯火通明，壁画上雕刻着诸神的威严面容，空气中弥漫着烤肉和香料的味道。

　　国王乌图高踞主位，他的拥护者们坐在靠近王座的右侧，推杯换盏。

　　南娜尔端坐在乌图左侧，她的下手是以首相达达努拉为主的旧贵族们，他们的目光似乎更多追随着南娜尔。

　　今天的宴会本是为庆祝乌图即位一周年，然而因为南娜尔的死而复生，她成为了宴会的主角。

　　“献给南娜尔。”那个叫乌图的国王说着，大笑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献给殿下！”

　　“神迹降临！”

　　全场欢呼热烈。

　　南娜尔本来在小心观察四周，突然被叫道，下意识起身，然而她身上戴满繁重的装饰，头上还顶着镶满松石的黄金冠饰。

　　太沉重，她没办法轻易起身，只好继续稳坐，微笑点头，拿起酒杯，遥遥举起，朝乌图示意。

　　是椰枣酒，甜丝丝的。她下意识多喝了几口。

　　乌图满意地点点头，说：“死而复生，不愧是南娜女神的化身。”他朝着南娜尔和善地笑，继续说：“好侄女，依你看，我们何时举行圣婚仪式？”

　　圣婚仪式？

　　在南娜尔印象中，这貌似是一种古老的苏美尔宗教仪式。国王为获取神权的支持，即位后会与女神结婚；女祭司则将作为女神的化身，完成仪式。

　　她斟酌该如何拒绝。

　　“陛下，不可。”大厅响起一声严厉的拒绝，她身侧的首相达达努拉随之站起来。

　　变故也就是在这时发生的。

　　乌图身旁站着的侍酒官，发出尖锐的呐喊。同时，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掏出一把青铜匕首，猛然冲向台上的乌图。

　　“为了南娜女神的荣耀！”他疯狂地吼着。

　　“有刺客！”

　　“保护国王！”

　　尖叫声、怒吼声、杯盘摔碎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大厅陷入极致的混乱。

　　一切发生得太快，侍卫们显然来不及冲到王座。

　　乌图慌乱地站起，他略显臃肿的身体被案桌绊倒，再要爬起来，却已来不及，眼看着匕首就要触到他的喉咙。

　　千钧一发之际，有道身影冲到他眼前，猛的将酒杯砸向刺客的脸，同时侧身，精准狠戾地踹中刺客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刺客发出惨叫，匕首随之飞了出去——他的手腕已经骨折扭曲。

　　侍卫们也冲了上来，将刺客拿下。

　　情况得以完全控制，乌图悻悻回到王座，上前狠狠踢了刺客几脚。

　　刺客正是他的心腹，侍酒官——库什塔。

　　“将库什塔压下去，稍后我要亲自审。”他内心有自己的算计，不想当场审询。

　　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乌图心中盘算中。南娜尔的死而复生，让她的声望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不管刺杀是否由南娜尔策划，他都要做实。谁让这个蠢货说出“为了南娜殿下”呢。

　　看来天神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乌图不免有些得意起来。

　　他瞥见眼前救了自己的青年，竟产生几分真心感激，问到：“我记得你是基什城来的使臣吧，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臣下叫萨尔贡。”青年弯下腰，虔诚地行礼。

　　“哈哈哈，萨尔贡。”乌图畅快大笑，宣布道：“从此，你便是乌尔城最尊贵的客人。”

　　大厅已恢复平静，众人已回到席位，就像一切没有发生。

　　听到乌图这些话，在场的人神色各异。

　　他们并不在意名叫萨尔贡的小小使臣，只是预感到，一场激烈的政治斗争正拉开帷幕。

　　乌图代表新王室，南娜尔代表神庙与旧王室。双方明面上维持着和平假象，实际互为死敌，明争暗斗从未停止。

　　南娜尔却顾不上这些，她震惊于萨尔贡这个名字。

　　她几乎断定此人便是萨尔贡一世。

　　那个在历史舞台上鼎鼎大名的人物，戏剧性地出现在她眼前。她心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奇妙感觉。

　　震惊、荒诞，更有着隐隐的激动。

　　如果他真是萨尔贡一世，阿卡德帝国的缔造者。那他很有可能与青金石之眼有某种关联。

　　“它等待一只真正的眼睛很久了。”出售青金石之眼的老人的话，萦绕在她脑海。

　　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回到现代呢？

　　她不由自主地注视着萨尔贡。活生生的历史人物！

　　只见后者恭敬地道完谢，整理了身上微乱的衣袍，转身回到最末席位。

　　已经有许多人凑上去给他斟酒，真心或假意，庆贺这位使臣获得乌图的青睐。

　　萨尔贡来者不拒，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甚至显得有些讨好与谄媚。

　　一副谦卑的态度，平平无奇的小人物。任谁都会这么想。

　　但南娜尔知道他不是。他是未来征服两河流域的人。

　　况且他刚才能从这么远的席位，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乌图。足以证明他的不简单。

　　南娜尔摇了摇头，不禁感叹，英雄也有这样卑微的时刻。

　　随后她发现自己头上的冠饰正摇摇欲坠，身上的腰饰也东倒西歪。幸好场面过于混乱，应该没人注意到她。

　　她尴尬地松开拉塔姆的手，不成章法地整理着。——方才慌乱中，她下意识拉着拉塔姆一起逃跑。

　　拉塔姆见状，默默上前侍奉，南娜尔下意识说声谢谢。

　　长久的侍奉生涯中，拉塔姆鼓起勇气，第一次抬头，撞见南娜尔清澈的目光。

　　她很想说点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她意识到殿下不一样了。

　　宴会自然提前结束，回神庙的路上，南娜尔陷入思考。

　　她想着今夜宫宴：拙劣的刺杀，不遮掩野心的国王，维护自己的首相。以及，萨尔贡。

　　按照历史推进，乌尔城终将会被萨尔贡的阿卡德帝国吞并。但是自己当下的身份却是乌尔城的祭司。

　　她该怎么以敌国祭司的身份接触他，找到青金石之眼的线索呢？

　　远处传来几声咕咕的鸟叫，衬得周围阴森清冷。

　　南娜尔回过神，不由得泛起冷颤，四处打量。

　　只见她身后的侍女们不远不近地跟着，沉默的可怕，而她们手里捧着的青铜油灯，光线明灭交替，聊胜于无。

　　这氛围也太诡异，她想着。没有电力的古代啊。

　　好在没过多久，便到了神庙。

　　神庙在王宫西侧，位于乌尔城最中心，是全城最高建筑。

　　它是座阶梯式金字塔的建筑，共三层，由台阶贯通。

　　月色静谧而朦胧，显得整座神庙雄伟壮观，神秘莫测。

　　真费劲。南娜尔爬着台阶，面上装作毫不费力。

　　终于抵达寝殿，拉塔姆及其他侍女自觉退了下去。

　　南娜尔坐在桌前，梳理迄今为止的发现，她想记录下来，意识到没有趁手的工具。

　　这个时代只有泥板。太落后了。

　　她很清楚，这个时代无疑是一个灿烂的古文明，但物质与精神水平极其落后。在她眼里，跟原始社会差不多。

　　她叹口气，想着该怎么记录下来自己的所见见闻。

　　忽然一阵细微的摩擦声传来，她瞬间绷紧神经，内心狂跳，攥紧桌上用来削水果的青铜刀。

　　南娜尔确信那不是风声。

　　“谁？”她尽量压低声音，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有威严，缓缓转身。

　　来人似乎对寝殿布局十分熟悉，巧妙地不暴露在任何光线下，来到南娜尔身前。

　　他对着南娜尔行了极为标准的礼，虔诚地说：“殿下，是我。刚才过于混乱，我担心您在宴会上受牵连。”

　　眼前的男人有些熟悉，好像在宴会上见过，且他的态度十分恭敬。南娜尔逐渐放下心来。

　　见她不语，来人似乎有些焦急，往前一步，说：“殿下。”

　　南娜尔心下一横，提高了声音，说：“放肆。”这样的反应，应该没问题。

　　果然他接受命令，退回到应待的位置，说：“库什塔恐怕熬不过刑讯，他会招供。”

　　什么意思？她知道库什塔是那个刺客。

　　难道这场刺杀真的是“南娜尔”谋划的？

　　她大为震撼。跟后世的政治阴谋相比，今天的刺杀简直是小儿科。但结合时代背景看，能在国王信任的位置安排人手，并找准机会，已经很不容易。

　　眼前人继续说：“虽然计划有变故，但请殿下放心。我们已经杀死所有跟库什塔相关的人。”

　　什么意思？南娜尔愣住。

　　恐惧席卷而来，她产生一种极度不舒服，想呕吐的感觉。

　　她深刻意识到这个时代的可怕——命不由己。

　　她又忽然很庆幸，庆幸自己是“南娜尔”，而不是一个奴隶。

　　但真正的“南娜尔”显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她不禁怀疑自己真的能扮演好这个角色吗？

　　“殿下，如果不是萨尔贡那个贱奴，恐怕计划已经成功。需要我动手……”

　　“停下来！”南娜尔不想听他继续说，她全力稳住自己，尽量用冰冷的语气，命令道：“计划已败，全部蛰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妄动。”

　　他立即噤声。

　　南娜尔艰难开口：“否则，库什塔就是下场。”

　　来人眼中逐渐流露出极端的迷恋，毫不遮掩，甚至想要上前拥住南娜尔。

　　霸道、狠辣、阴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南娜尔！他爱着的南娜尔！

　　“退下。”南娜尔发现了他的意图，大声呵斥。

　　“是。”他异常兴奋，迅速退下，再次隐匿在黑夜中。

　　确定人已消失不见，南娜尔跌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她的后背。

　　很明显，来人与南娜尔关系匪浅。

　　她想找拉塔姆问问，但还是忍住了。拉塔姆每次见到自己，都异常害怕。

　　一定要跟拉塔姆拉进关系，她想着。毕竟拉塔姆是自己唯一相对熟悉的人。

　　南娜尔看向窗外夜空，月色依旧明亮，繁星依旧闪烁，但一切都透露着冰冷，冰冷地注视着她这个来自异时空的孤独灵魂。

　　命运的安排，如此的讽刺与复杂。她来到这个荒诞的时代，被迫接手了足以让她万劫不复的烂摊子，似乎手底下还有一群密谋的人……

　　未来的路，一步踏错，都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