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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女官初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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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乐妍被带到一间单独的土屋。
看守的士兵们送来了热水、干净衣物和热汤饼,态度也明显好了不少。
徐乐妍的目光环绕四周,土屋里面虽然简陋,但是相比战俘营,显而易见的干净整洁。
她用热水洗干净了脸上的污垢,然后换上了士兵给的干净衣服,衣服是粗布棉衣,并不特别合身,但因为是天楚边军士卒的备用衣服,所以给的棉料充足,因此穿上让人觉得稍微暖和一些。
土炕上的热汤还冒着热气。
徐乐妍走上前,轻轻地坐下。因为缺少摄入食物,她的手微微颤抖。碗里的汤很咸,菜叶已经几乎煮烂了,但是她还是一口一口认真地吃。
成为俘虏以后,她已经连续三天没吃太干净的食物了,所以,即便想要保持体面,汤面碗也几乎诚实地见底了。
冷,累,是她现在最真实的想法。从被俘到现在,她始终没合过眼,而且为了清醒,她的手也被自己掐得青一块紫一块。毕竟战俘营里,睡着的人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
所幸她还有一些可怜的体面,也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运气。
北翊国背弃了她,她还是得,想办法活下来。而怎么好好活下来?她思索着,天楚国的这位长公主殿下或许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她必须让自己的价值被看见。
价值,现在是她唯一能够活命的筹码。
木房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身穿红色劲服的女人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
徐乐妍的手上还拿着碗筷,见到来人,从容地把碗筷放下。她想起来这个人是那位长公主的贴身侍卫,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
“长公主殿下赏的。”
秦绯云说着,把手上包袱扔到炕上。
徐乐妍打开,里面是一套笔墨纸砚,还有几本书,其中,最上面的那本是《天楚律例》。
“殿下说,别只温北翊的。”秦绯云看着她,“天楚的律法,读读。”
徐乐妍拿起那本《天楚律例》,翻开扉页,上面有一行柳体楷书朱笔,这是郑瑾贞的批注:“法无亲疏,刑无贵贱。”
“殿下还说了什么?”徐乐妍问。
“明天你要写一篇《论北翊政局疏》。”秦绯云言简意赅。
“好。”
“你不问写什么内容?”秦绯云迟疑了一下。
“不必问。”徐乐妍说,“殿下要的,无非是北翊的当朝形势、弱点破绽,和可乘之机。我会写。”
“卖国求荣?”秦绯云露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容。
“我若真想卖国,就不会在御前反对出兵,不会谏言和谈,更不会让自己落到这般田地。”徐乐妍抬起头直视她。
“那你为什么写?”
“仗打下去,死的是两国百姓。”
北翊新帝登基,急于立威,所以才会有这次荒唐的‘窥探使团’,但没考虑到国库空虚。这样的人祸,是她所不齿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去年北境雪灾,今年春耕又遇蝗祸,再打下去,天灾人祸,生灵涂炭。”
秦绯云将信将疑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官。她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官员,只是多年的经验让她相信,这类人在官场上是凤毛麟角。
“天楚也好不到哪去。”徐乐妍话锋一转,“江南水患才过去半年,赈灾钱粮还没补齐,西北又有旱情。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想必长公主殿下这次来北境,名义上是巡视,实则是来查边军粮饷亏空?”
秦绯云的手指按在了刀柄上。
“两国都打不起,但两国的皇帝陛下谁也不敢先退,所以需要一个不打仗的台阶。”徐乐妍没去看秦绯云的反应。
“那你觉得,这个台阶是什么?你吗?”秦绯云问。
“我是台阶上的一块砖。”徐乐妍叹了口气,“殿下留我,不是因为我多重要,而是用我做人情、做筹码、做谈判的棋子,够分量。”她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价值。
秦绯云紧紧盯着这个人。良久松开刀柄,说了句:“你倒是清醒。”
“糊涂人活不到现在。”徐乐妍说。
秦绯云嘴角勾起一抹笑,转身要走,到门口时又停住了脚步。
“方才你说,你谏言过和谈。那依你看该怎么和谈?”
徐乐妍沉默了一会儿,说:“天北市。”
秦绯云等着她说话。
“北翊缺粮、缺布、缺铁,天楚的马匹、北地药材不够。封锁边境,于两国皆为不利。开放天北市,作为重要的通商口岸,以物易物,各取所需。换百姓活,商人得利,朝廷得税。打一场仗要花五百万两银子,死上万人。开放一个天北市,可以赚七十万两税银,养活数万边民。”
“北翊会做这样的买卖?”
“新帝不会,但……”徐乐妍说,“北翊不是君主的国,是北翊子民的国。而且,贵族和商人最是重享乐重获利。”徐乐妍说,“民意压上去,皇帝也得低头。”
“那你觉得,我们天楚会采纳?”
“我不知道。”徐乐妍实话实说,“但这是唯一能让两国百姓都喘口气的路。”
秦绯云回头看了她一眼,离开了土屋。
徐乐妍重新坐回炕沿,思绪回到离京前最后一天,去御书房面圣。
“乐妍,这次你去,好好打探天楚的虚实。”
“陛下,以臣之见,当前形势严峻,和谈方是上策。”
“朕知道,但朕岂能做窝囊的皇帝?你是主和派里名声最响的,只有你去,天楚人才会信。”
现在想来,那时她就该明白的,棋子用完了,就该丢了。
徐乐妍回过神,眼下最重要的是两方百姓。王侯将相封狼居胥,从来只将百姓看作冰冷的数字,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她拿起笔,铺开纸,在纸上写道《论北翊政局疏》:
“北翊之国,其危有三。一在内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