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把影帝当糊咖后》曾记绿罗裙

1、第一章

　　手机在案板边上震动，屏幕上的“萍姐”两个字闪个不停。
　　林荔没接，她已经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要说什么——无非是《守望》剧组那边的女四号已经定了别人，让她想开点。

　　事实上，她刚和《守望》的选角副导演通完话，对方语气客气，但拒绝的意思很明确。三个月的准备白费了。

　　热搜上那几张借位图她自己也看了。
　　拍得挺好，没站稳的她被萍姐暗中推了一把，从照片上看，确实像是她要往徐一身上倒。
　　评论区没法看，徐一的粉丝骂得难听，私信里也挤满了各种污言秽语。

　　林荔也不是第一天入行，当然立刻明白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就是萍姐，美其名曰给她制造热度，结果热度有了，角色没了。
　　脸也丢尽了，连林家的十八代祖宗都在被人问候着。

　　萍姐的微信消息还在弹：“《守望》没了就没了，咱们不是还有《锦瑟春秋》吗？S+的大制作！说是说女七号，但你演的是影后朱绯儿身边的丫鬟，最后还为了救男主而死了，赚点眼泪不难……”
　　这个男主，就是徐一。
　　到时候萍姐只怕又要买什么“戏假情真”“小丫鬟暗恋大男主”一类热搜了。
　　林荔划掉通知，把手机屏扣在桌上。

　　人微言轻，萍姐甚至不是她一个人的经纪人，而是好几个新人一起共用的。
　　林荔暂时没法真正跟萍姐撕破脸。
　　她也并非不知道《锦瑟春秋》是个好饼，柳娘这个角色也确实有戏可做。
　　但她心里堵得慌，这种被当成棋子的感觉实在让人难受。

　　黑红也是红，万分之一的概率借丑闻红了，一大堆人赶着来吸血，如果被骂臭了名声，那他们很快就会忘记自己，重新再签一批新人。
　　林荔看过很多，也匿名在论坛里吐槽过许多乱象，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这样粗鄙直接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从前意气风发时说过的“十年饮冰，难凉热血”，如今也渐渐有了退意。

　　锅里香气慢慢溢出，林荔转身打开冰箱，拿出西红柿和鸡蛋。
　　烦的时候，她就想认真做饭。
　　洗菜切菜，开火倒油，看着食材在锅里变得有滋有味，这样简单的生活能让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茶室里，徐一刚刚跟《锦瑟春秋》的导演聊完。
　　他在剧里饰演男主，年貌相当的影后朱绯儿则出演女主，算是强强联合。
　　双方粉丝也都很期待，戏还未开场，已经翻出二人旧日合作过的影视剧，温故而知新地磕起了糖。

　　经纪人杨帆低声跟他说：“星诚娱乐那个碰瓷绯闻，差不多压下去了。另外，剧组那边确认，这女的早已签了协议来演一个丫鬟。我们需要施压剧组跟她解约吗？也就赔点违约金的事儿。”

　　徐一端起茶杯，没什么表情。
　　他当然记得因为蹭他名气而被粉丝挂着骂了两天的这件事，只是从前没见过，匆匆一面，连脸都没有看得太清楚。

　　“既然已经签了，那就这样吧。”他放下杯子，语气平淡，“跟组里打个招呼，拍摄期间，除了对手戏，必须保持距离。”
　　杨帆点了点头。

　　徐一没再说什么。
　　这类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经历了，不过是又一个需要划清界限的名字而已。

　　林荔在面上撒了一把葱花，端到茶几上。
　　她边吃边拿出私人手机，熟练地登录了那个冷门匿名电影论坛“影客角”，发了一篇新帖：“前脚刚在红毯上差点被个‘天王巨星’的披风绊倒，好家伙，转头就被安排进组专职伺候一位脾气大排场大的‘娘娘’。让我进深宅大院去演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全程端茶递水那种……我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怎么演得出那逆来顺受的劲儿啊。我真的很害怕。”

　　这是林荔的小心思，她小心谨慎，事事打码，生怕自己哪一天红了之后被网友猜出来在网络上天天吐槽的人是自己。
　　她刻意将碰瓷地点模糊为“红毯”，将徐一说成“天王巨星”，明明是即将出演武侠剧里杀身成仁的丫鬟，却故意说成是 “进深宅大院”。

　　最重要的是，影后朱绯儿是有口皆碑的清丽温柔大美人儿，林荔所畏惧的只是碰瓷事件的男主角徐一，但为了宣泄真实情绪，她便虚拟出一个“脾气大排场大的娘娘”。
　　这种刻意张冠李戴的吐槽方式，让她能够在自在吐槽的同时感觉到安全。
　　她满意地检视了一遍，便放下手机专心吃起面来。

　　林荔的ID叫“吐槽专家”，而那个说话总是一针见血，会安慰也会偶尔跟她斗嘴的“行舟”，常常第一时间回复她。
　　林荔点开帖子查看，行舟的回复依旧冷静：“深宅大院有深宅大院的规矩，熬出来了就是阅历。丫鬟演好了，也能成角儿。”
　　那句“熬出来了就是阅历”让她撇撇嘴，但心里那点烦躁好像散了些。
　　她回他：“行舟老师，您说得轻松。那位‘娘娘’气场两米八，我只求到时候别紧张得同手同脚走路就好。”

　　网络的另一端，徐一看着这条带着点自嘲的回复，嘴角有了一丝很浅的弧度。
　　他不是圣人，难免油然产生一点优越感，可是，更多的是“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的情怀，他放下手机，默默说了一句“加油”。

　　三天后，网络上一边倒的骂战慢慢消停下去，林荔怀着深切的耻辱感，进入了《锦瑟春秋》剧组。

　　开机仪式上，媒体长枪短炮对准了男女主角徐一和朱绯儿。
　　林荔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T恤，站在一群演员的最边缘，低着头，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萍姐挤在围观工作人员的一角，不停用眼神示意她往前凑凑。
　　林荔只当没看见，挤不上去的，就算勉强挤上去又有什么用，多招一些骂罢了。

　　终于轮到林荔上香时，她恭敬地拜了拜，将香插入香炉，动作迅速而安静。
　　回过头却正好看到徐一的侧影。
　　他穿着剧里的戏服，一身玄色长袍，身姿挺拔，正微微侧头听导演说着什么，神情专注而疏离。
　　似乎感受到注视，他目光淡淡扫过人群，林荔立刻垂眼，心跳漏了一拍，说不清楚到底是怕被他认出来，还是单纯被那眼神里的淡漠慑住。

　　影后朱绯儿本人比镜头上更瘦，皮肤白皙，果然如传闻般温和。
　　她微笑着与每一位工作人员点头致意，轮到林荔时也并未有任何回避。
　　林荔刚松了一口气，想着也许自己的名声还没有臭到底，又转念一想，更大的可能是碰瓷这件事虽然很不光彩，但是还不值得上位者记住她，不值得对她“另眼相看”。
　　林荔心里忐忑着，对自身处境的清晰认知加重了面对徐一的压力。

　　安排住宿时，林荔分到了一个偏僻的单间。
　　她对此很满意，至少清净。
　　放下行李，她习惯性地登录了“影客角”，看到“行舟”在她今早发的“开工”两个字下又留了一条言：“开工大吉。记住，镜头前是角色，镜头后是自己。”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定心丸。
　　她想了想，回复道：“谢谢行舟老师。已进组，天气尚可，扮演娘娘的大女主貌美如花，根本没有注意到我，暂时安全。不过，她的气场确实非同一般，远远看着都让人紧张。”
　　她依旧张冠李戴，竭尽全力保护着自己的个人信息。

　　徐一看到这条回复时，不知怎的想起今天开机仪式上那个远远站在后面的模糊身影，还有大合影时站在对面横眉冷目不停使眼色的一个中年女人。
　　那就是碰瓷的林荔以及她的经纪人吧，没看清楚。
　　不过，这小演员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了，至少在开机现场确实如他们工作室所要求的那样，保持了很远的距离。

　　徐一手指动了动，回道：“做好分内事即可。脾气大的女明星也多，不见得会指名道姓来为难一个小演员的。”
　　林荔苦笑，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惜，她诉苦的时候隐瞒了太多事实，这是第一次“行舟”的安慰无法缓解她的焦虑与恐惧。

　　第一场戏拍的就是男女主角重逢的重头戏，没林荔什么事。
　　她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监视器后面不起眼的角落，一边观摩学习，一边随着情节琢磨自己在剧中的人设。

　　林荔并非新人，她能看得出来朱绯儿的表演细腻动人，一颦一笑皆是戏，一分娇嗲外尚有九分“美而不自知”的矜持与贵气。
　　徐一的演技则带着一种内敛的张力，台词功底尤其扎实。
　　成功并没有什么侥幸。

　　林荔看得入神，暂时忘记了烦恼。
　　进剧组前，她思虑多多，生怕没脸，又怕网友捕风捉影，无风起浪，真是再三鼓起勇气才没有主动解约。
　　到了此时，她也必须承认，能近距离看到这个级别的演员对戏，是难得的学习机会。

　　正当林荔沉浸在剧情中时，忽然听到副导演喊了一声：“那个丫鬟柳娘呢？过来准备一下，接下来先拍送信那一段。”
　　林荔赶紧起身小跑过去，早就听说这位导演不一定按照通告时间来，果然赶上了。

　　这场戏演的是柳娘奉小姐之命给男主送信。
　　戏份很简单，只有一两句台词，重点是神态在恭顺之余，得显出机灵。

　　林荔走到设定好的位置，一抬头，正对上徐一的目光。
　　他已经进入了角色状态，看她的眼神带剧中人物的审视和淡漠，实在比开机仪式上那随意的一瞥更具压迫感。
　　林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之前做过的所有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Action！”
　　林荔低着头，迈着戏里要求的细碎步子，走到徐一饰演的男主面前，轻声说：“公子，小姐让奴婢送来的信。”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台词极短，倒是没说错。
　　她垂着头递出了信。

　　“嗯。”徐一应了一声，接过信，语气平淡无波。
　　按照剧本，他应该看完信后，对柳娘吩咐一句。
　　但徐一展开信纸，却微微顿了一下。
　　现场安静得出奇，林荔也紧张得手心冒汗，疑心生暗鬼，她是真怕徐一当众给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