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冰似剑来》一雪方池

2、第 2 章

　　温热粘腻的红色液体蜿蜒下少年尖细的下巴，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爬出了腹腔，宋芸的意识变得昏昏沉沉，眼前的世界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哼！真晦气，这就晕了，真是没用的废物！”壮硕男子停下手，面露不忿。
　　就在这时，破庙外传来了脚步声，壮硕男子警惕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跛脚的男人走进了破庙，他身形瘦小，长相并不出众，似个乡下农夫，只是嘴角一道长疤却凭白为他增添了戾气。
　　看到来人，壮硕男子黝黑的面孔上顿时变得紧绷起来。
　　“隔老远就听到你在叫嚷，拐来这些小叫花子可废了我们不少功夫，拎拎清楚，你打死了他们，谁去给我们生钱？！”跛脚男子皱起眉头，先是瞪了几眼黑壮男子，又扭头不善地打量着倒在地上的宋芸。
　　听到对方的话，壮硕男子并没有反驳，而是攥紧了沙包大的拳头，喊道：“大哥，你快来看，猪猡们都被人弄死了，好像就是这个小出/声干的！”
　　原来这黑壮男子和这跛子是对同胞兄弟，坡脚的叫做庞二针，黑壮的叫做庞三针，二人原是昙陵道下一个小村落里的混混，因为横行霸道，在当地可谓是凶名远扬。后来庞二针作恶时偶然间结识了一个牙侩，兄弟二人便跟着一起出了村子，干起了这卖人口的勾当。
　　庞二针听到庞三针的话，也是一惊，道：“什么！”随即便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看到地上的尸体，庞二针颤声道：“三针，这些猪猡死的有点不对劲！？”
　　“咋了大哥，难不成你发现了什么？”庞三针一收先前凶狠的模样，狭小的两只眼睛中露出惊疑之色。
　　庞二针沉声道:“这些小伢子死的这样，尸体都被一分为二，怎么可能是这个瘦的像菜芽似的小出/声杀的，最近双水镇上正闹着捉妖呢，你没听说过吗？”
　　“什...什么？！！”庞三针瞪大双眼，将目光对准了神台之后。
　　仔细瞧这些尸骸上的伤，凶手竟然都是直接断裂骨头，将人活活撕成了几块的。先前没细看还没觉得恐惧，如今却连这个作恶多端的恶徒额头上也冒出许多冷汗。庞三针的面色变得更加苍白，连忙站到自己阿哥身边，离那些尸体远了些。
　　这个壮硕的汉子嗫嚅道:“阿哥，不会，不会真的是妖怪干的吧！？”
　　见弟弟这样，庞二针将三角眼一瞪，先朝庞三针头上来了一掌:“你这瘌痢头！又发癫了是不是，死在你手中的人不知多少，还怕什么妖怪！就算阎王爷来了，我也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哥！这些猪猡死的那么惨，那妖怪定是妖力凶猛，会不会找上我们？我们俩个可没有灵力，万一...万一，要不还是换个地头吧！”庞三针低头咽了咽唾沫，显然是心里还是害怕。
　　庞二针脸色铁青地看着低着头的弟弟，粗声道：“你以为这双水镇的保长真的是吃素的么？我们两个好不容易找到个犄角旮旯，不见人烟的地方，你还想出去，是想找死么你！”说着又举起手要往庞三针头上招呼。
　　庞三针一躲，脚下踩着个柔软的物体，他低头一看，原来是昏迷未醒的宋芸，他狭小的双眼中忽然射出一道精光，急声道:“大哥你看，那妖怪那么厉害，这小子也是凡人，他竟然活了下来，他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是有什么东西瞒着我兄弟二人！？”
　　庞二针眯起眼睛，宋芸倒在地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他又一瘸一拐走到少年跟前，猛踢了一脚，看到少年依旧紧闭双眼，庞二针冷下了脸色：“他虽是凡人，却有灵根，谁知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还不是你这个蠢货，将这小出/声打成这样，不然还能撬一撬他的嘴巴！”
　　听到大哥的训斥，庞三针不敢顶嘴，心里却燃起一股怒火，“世间凡人众多，能修真者却极少，凭什么这小子能有灵根，我和大哥却没有！？”他沉下脸来，倏地上前飞出一脚，吼道：“反正老子这些猪猡都死了，还留你这废物干什么！”
　　宋芸像一堆破烂似地被踹出好几米，嘴角又溢出几缕殷红血丝，脸色越加苍白。
　　庞二针看着弟弟又乱发脾气，脸上显出十分不耐烦的神色，沉声道：“行了三针，赶紧先找地方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免得发臭引上人来，这个小出/声能在这场怪事之中活下来，或许还有用，先留着他这条贱命。”
　　庞二针不甘心地停住手，阴狠地瞪着晕倒的宋芸，不情不愿地道：“是。”
　　仿佛身处一片冰冷粘腻的海水中，宋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无力地下沉，黑暗彷佛没有尽头。时间也不再流动，少年彻底失去了意识。
　　只是无人发现，被随意扔到角落之后，宋芸的额头上竟然缓缓亮起了一道金色的纹路，这纹路闪耀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宋芸惨白的小脸，让这个几乎死去了的少年，竟像是恢复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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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呜呜呜，呜呜...”
　　“好吵。”宋芸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是一片惨白，宋芸还有些怔忡，那白色却又陡然间退去，吓了他一跳。
　　原来那是一双灰白的眼瞳，正一直注视着他。
　　宋芸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清醒过来，那眼睛的主人也像是发现他已经醒了，扭了扭头，原来是一个瘦小的女孩。
　　这女孩五六岁的年纪，蓬乱着头发，一根破烂布条胡乱的缠在脑后，额前还翘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非常邋遢。
　　此时这个陌生的女孩却正哭的凄惨，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一条条被眼泪冲出来的白痕。宋芸镇定下来，心里却十分纳闷：“这个女孩究竟是谁，又为何在此？”
　　随着心里的疑问，宋芸询问出声，不出声还好，一出声就感觉到喉咙里如火烧般疼痛，全身的骨头更像是被敲碎了一样的疼。
　　“你醒了吗？大哥哥。”
　　听见了宋芸的动静，女孩立即停止了哭泣，疑惑地坐在地上，她侧着头，似乎想要听到什么动静，宋芸默默地看着她，直到一双黑乎乎的小手摸上了自己的脸，并且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宋芸瞪大双眼，疑惑地看着对方的举动，而在这目光中，女孩却不为所动，甚至视若无睹。
　　宋芸微微皱了下眉，他看着女孩茫然的神情，心里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这女孩的眼睛，不会看不见吧?”
　　女孩的头发干枯透着淡淡的红色，双眼眼瞳皆是灰白色，似一滩死水，没有丝毫神采，细看下来，她的所有动作确实是全凭双手的触感，凭感觉行事。
　　宋芸有些愕然，难怪她的眼睛颜色异于常人，也难怪她那样触摸自己，原来这个小女孩，真的看不见。
　　“好烫呀，呜呜呜，婆婆就是这样没的，大哥哥你不会也要快死了吧。”
　　女孩摸到宋芸滚烫的额头，再次嚎啕大哭，一滴滴泪水落在宋芸的脸上，给宋芸带来滴滴温热的触感，宋芸黯下眼神，这份温暖，自娘亲走后就再没感受过，没想到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竟然如此关心自己。
　　忍受着疼痛和晕眩，宋芸拼尽全部力气抬起手，摸上小女孩毛茸茸的头，艰难道：“没事的，大哥哥没事的，别哭了。”
　　小女孩一怔，一阵强烈的晕眩传来，宋芸又闭上了双眼。
　　见宋芸不再出声了，小女孩焦急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声在破庙中响起，“有没有人呀，救命啊，这里有个大哥哥快要死了。”
　　“小声点，你这女伢子是不是活够了，再嚎老子就把你丢到山旮旯里喂狼！”庞三针不耐烦的吼声从破庙后面的草棚里传来，听到这个声音，女孩抖了一下，不敢再出声。
　　她沮丧地走回角落，再次蹲下身来，守着昏迷的宋芸默默哭泣，这破庙里荒草丛生，早已破败，殿上两尊破旧的神像始终微笑着，在这绝境中却无法让人感受到一丝温暖。
　　青灰色的苍穹中，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乌云，带来轰隆隆的雷声，不一会儿，飘飘洒洒的雨丝便敲打起屋脊，在泥泞的土地上筛出大小不一的孔洞。
　　“呀，下雨了。”
　　女孩抬起头来，终于舒展了眉头，她踮起脚，用小小的手掌接来庙外面的雨滴，然后又摸索着将这些水珠抹在宋芸干涸的嘴唇上。
　　似乎在这绝望的时刻，老天爷终于可怜起这两个孩子，降下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