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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日快乐,然后,当我娘? ...

  •   第三瓶红酒见底的时候,我和林薇穿了。

      准确地说,是在我吹灭二十四岁生日蜡烛的三个半小时之后。租来的公寓被我们临时抱佛脚地装饰成“轻奢ins风”,地上散落着包装纸和彩带残骸,手机里循环到第五遍学生时代的歌单。林薇举着高脚杯,脸颊绯红,用她在法庭上陈述最终辩词的架势对我宣告:“我宣布,苏晓晓女士的下一个财年,必将——”

      话音戛然而止。

      不是喝大了的断片,而是整个人瞬间冻住,她那双总是锐利清醒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住我身后某一点,仿佛看见了鬼。

      “薇薇?”我晃了晃手里半满的酒杯,红酒荡出危险的弧度,“你演什么呢?该不会这就——”

      世界猛地一歪。

      不是头晕。是整个空间像被一只巨手攥住,粗暴地拧转。天花板变成漩涡,墙壁软化成流动的色块。林薇的尖叫、玻璃炸裂的脆响、我自己的吸气声,全被卷进这疯狂的滚筒洗衣机里。最后是后脑勺传来钝痛,撞上某种坚硬的实物,眼前炸开一片混乱的金星,然后——

      彻底黑透。

      ---

      疼。

      意识回笼的瞬间,第一个俘虏我的就是这绵密尖锐的头痛,宿醉的胀裂感下面,还压着一层被重型卡车缓缓碾过般的钝痛。我闭着眼,习惯性地朝床头柜方向摸索——我的布洛芬,我的手机,我那个裂了屏却一直没舍得换的闹钟。

      指尖触到的,不是冷硬的塑料或光滑的玻璃。

      是木头。冰凉,细腻,上面有着起伏繁复的雕花纹路。

      我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

      暗红色的纱帐从头顶垂落,沉沉地挂着,绣着大片大片的金色莲花,缠枝绕蔓,随着我起身的动作无声晃动。空气里浮动着一种陌生的甜香,像是陈年的檀木里混了凋谢的晚香玉,稠得化不开。我躺在一张大到离谱的床上,四根碗口粗的深色木柱撑起一个宛如穹顶的帐子。

      这不是我的房间。

      甚至不是任何我能想象出的“房间”。

      “晓晓?”旁边传来一声轻唤,嗓子发紧,音色里带着我熟悉的腔调,却又奇异地年轻、清脆了许多。

      我脖颈僵硬地,一寸寸扭过去。

      一个穿着月白色古式寝衣的少女,半坐在床榻另一侧,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乌黑的长发像泼墨一样散在肩背,衬得一张小脸愈发白皙。杏眼圆睁,嘴唇没什么血色,可那眼神里强自镇定的审视,那副哪怕天崩地裂也要先厘清权责边界的神气——我烧成灰都认得。

      “林……薇?”我的声音沙哑得像在砂纸上磨过。

      少女——如果这具躯壳里装的真是林薇——伸出手,不是摸我,而是狠狠拧了一把自己的脸颊。

      “嘶——”她倒抽一口凉气,疼得眯了下眼,但随即,那眼神里属于林大律师的冷静分析模式便强行启动,“痛觉真实。环境……高度异常。服饰形制参考中国古代,但细节上无法准确对应已知任何朝代。我们目前的状况,极大可能……”

      “穿越了。”我替她说出了那个荒谬绝伦的词。

      这个词从无数小说电视剧里跳出来,砸进现实,荒诞得让人想扯着嘴角笑,可喉咙却被什么堵着,发不出声音。身上丝绸寝衣冰滑的触感,鼻尖萦绕的陌生熏香,窗外传来的、绝不属于城市清晨的清脆鸟鸣,都在冰冷地佐证这个疯狂的结论。

      “优先信息收集。”林薇吸了口气,掀开锦被下床。她的动作有些迟滞踉跄,显然对这具年轻轻盈却陌生的身体操控不良。

      我也跟着爬起来,赤脚踩在冰凉光滑的木地板上,寒意顺着脚心直窜上来。房间宽敞得过分,多宝阁上错落摆着瓷瓶玉器,屏风上的山水墨色淋漓,梳妆台上一面铜镜昏黄地映着模糊的影子。

      我们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扑向那面镜子。

      铜镜起初只是两团朦胧的色块,随着我们靠近,轮廓逐渐清晰。

      左边,映出一位约莫三十上下的女子,身着素白寝衣,长发如瀑垂至腰际,面色略显苍白,却是眉目如画,有种我见犹怜的古典纤柔之美——如果忽略她此刻那双瞪大的、盛满惊骇与茫然的眼睛。

      右边,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十四五岁模样,脸颊还带着点未褪的婴儿肥,一双杏眼又大又亮,此刻正死死盯着镜面,试图从那陌生的眉眼间抠出一点属于自己的痕迹。

      我抬起手。

      镜中的美妇人也抬起手,指尖微微发抖。

      林薇眨了眨眼。

      镜中的少女也眨了眨眼,长睫颤得像受惊的蝶翼。

      死寂在屋内弥漫,压得人喘不过气。

      “基于现有物理证据,”镜中的少女——林薇——率先开口,声音干涩,却竭力维持着条理,“第一,我们经历了无法用现有科学解释的空间转换。第二,我们意识存在于他人的躯体之中。第三……”

      她顿住了,喉头滚动了一下,像是要咽下某种极其苦涩的东西。然后她转过头,看向我,脸上挤出一个堪称扭曲的表情,混合着崩溃、滑稽和一种认命般的冷静。

      “根据外貌呈现的年龄差、所处的私密共享空间(卧室),以及服饰风格的高度关联性进行合理推断……”她每个字都吐得艰难,“在当前这个社会结构里,你,苏晓晓,有很大概率,是我娘。而我,林薇,则成了你女儿。”

      “放——什么厥词!”我尖叫起来,声音劈了岔,差点把头顶的帐子掀了,“凭什么我当娘?!老娘昨天才刚满二十四!二十四!”

      “就凭你这具身体目测三十岁,而我这具,最多十五。”少女版林薇,用那种“反对无效,事实如此”的律师腔调反驳,但她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的手指,泄露了同样的惊涛骇浪,“镜子是客观证人。苏晓晓女士——或者,我现下该如何称呼您才合乎‘礼法’?”

      我再次扑到镜前,鼻尖几乎要贴上冰凉的铜面。细看之下,“我”的眼角确有极淡的纹路,脖颈的肌肤虽光滑,却少了那种饱满弹润的青春光泽。一股混杂着荒诞、恐慌和极度不公的怒火直冲头顶。

      “协议无效!这穿越程序绝对有BUG!”我揪着自己一缕陌生的长发,“要当也得你当!你本来就比我老四岁!”

      “请注意,争议焦点是当前载体的生理年龄,而非意识年龄。”林薇已经开始在房间里踱步,仔细观察环境,这是她陷入复杂案情时的习惯动作,哪怕此刻广袖长裙拖曳在地,“我们需要更多情报。首要任务:确认身份与社会坐标。”

      她走向梳妆台,熟练地翻检起首饰盒和妆奁。我则冲到那顶巨大的雕花衣柜前,猛地拉开——

      各色衣裙倾泻般映入眼帘,绸、缎、锦、纱,质地精良得晃眼,刺绣更是繁复精巧,鸾鸟、牡丹、缠枝莲,无一不是工笔细腻。这绝非寻常百姓家。

      “丝绸是上品,云锦,看这针脚是顶级苏绣。”林薇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侧,捡起一件衣裙的袖口细细察看,专业得仿佛在鉴定物证。“首饰盒里有冰种翡翠镯、累丝金步摇、浑圆东珠头面……价值不菲。我们这‘前身’,非富即贵。”

      “还有这个。”我从妆奁最底层摸出几枚小巧的印章和一块深色木牌。木牌边缘包着黯淡的金,刻着字。

      林薇接过去,指尖拂过刻痕,低声念出:“定远侯府……柳氏若薇?”

      我们俩的目光在空中撞上,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动。

      她又从盒子角落里捻出一块更小的白玉牌,上面阴刻着两个娟秀的字:“云舒”。

      “柳若薇。柳云舒。”林薇放下玉牌,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字字清晰,“如果命名逻辑对应社会关系,那么你就是定远侯夫人柳若薇。而我,是侯府小姐柳云舒。母女。”

      “母女……”我腿一软,跌坐在旁边的雕花圆凳上,浑身力气都被这两个字抽干了。一夜之间,闺蜜变母女?这比我们熬夜赶工写的任何一部狗血网剧大纲都离谱一百倍。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笃笃”两声轻叩,接着是一个小姑娘怯生生、却又训练有素的声音:“夫人,小姐,卯时三刻了,可要起身洗漱?”

      我和林薇像两只受惊的猫,瞬间弹直了身体。

      “怎、怎么办?”我用口型问她,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林薇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属于律师的强韧压过了慌乱。她极快极低声地说:“模仿。观察。非必要,不开口。随机应变。”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却还是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两个穿着浅绿色比甲、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走进来,手里捧着铜盆、布巾、香胰子等物。她们放下东西,便垂手敛目,安静地侍立一旁,姿态恭敬。

      “今日……”林薇试探着开口。

      “回小姐,”稍年长些的丫鬟立刻躬身应答,语调平稳,“昨日老夫人跟前提了,辰正时分需去颐安堂请安。老夫人嘱咐,侯爷不日便要回府,有些事需得先行交代。”

      侯爷?父亲/丈夫要回来了?

      我手心瞬间沁出冷汗。林薇的背脊也几不可察地僵直了一瞬。

      “……知道了。”林薇努力让语气显得平淡无波,“先伺候……我母亲洗漱吧。”

      “是。”丫鬟们应声,转向我。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她们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扶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那个陌生而美丽的妇人被解开长发,一柄象牙梳子缓缓没入如云的发间。动作轻柔,却让我头皮发麻。

      “夫人今日气色瞧着好些了。”一个小丫鬟一边梳头,一边细声细气地说,“前几日您风寒反复,可把小姐急坏了,夜里都不肯离了您榻前呢。”

      风寒?所以原主是个病美人?我赶紧借着掩口,轻轻咳了两声,努力让自己的神态显得虚弱些:“是……是好些了,难为……云舒挂心。”

      从镜子的倒影里,我看见林薇那边也被伺候着梳头。她紧绷着下颌线,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显然也在全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角色扮演”。

      梳洗毕,丫鬟们打开衣柜,恭敬询问今日衣着。

      我看着满目琳琅,彻底眼花。林薇及时出声,声音已经稳了许多:“拣两身素净的罢。母亲病体初愈,不宜着鲜亮颜色,我也陪着穿淡些。”

      最终,我穿上一身浅碧色织锦长裙,外罩月白色广袖纱衣。林薇则是一身藕荷色齐胸襦裙,头发梳成双鬟,只簪了两支小巧的珍珠花钗。

      对镜而立,俨然一对从古画中走出的仕女母女。荒谬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冲得我脚跟发软。

      “时辰差不多了,母亲。”林薇走到我身边,伸出手,稳稳挽住我的胳膊。她的指尖冰凉,用力掐了我手臂内侧一下,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撑住。多看,多听,少说。”

      我反手也掐住她的手腕,用了十成力,从牙缝里挤出回应:“……晚上再跟你算总账……我的乖、女、儿。”

      我们就这样,穿着不属于自己的华服,顶着不属于自己的身份与脸庞,彼此搀扶着(主要是林薇架着我,因为我仍在这具“病弱”身躯和繁复裙摆间挣扎平衡),踏出了这间卧房,走向那个属于“柳若薇”和“柳云舒”的、完全未知的清晨。

      迈过门槛的刹那,清晨的天光带着凉意涌来,有些刺眼。

      廊下侍立的丫鬟小厮们齐齐躬身,声音整齐划一:“夫人,小姐安。”

      我看着眼前蜿蜒曲折的回廊、移步换景的精致庭院、远处飞檐翘角的亭台楼阁,感受着手臂上林薇同样冰冷且微微汗湿的指尖。

      生日快乐啊,苏晓晓。

      二十四岁头一天,你不仅穿了,还喜提一个十五岁的“女儿”——由你那位二十八岁、毒舌又靠谱的资深律师闺蜜倾情饰演。

      这接下来的古生古世,可真是……刺激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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