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魂狐说》托马斯尖叫

2、沽平村

　　“我靠这啥啊！有狂犬病吗?”艾飞光扒着房门，龇牙裂嘴地问。
　　池章把狐狸放在床头柜上：“在草丛里面捡到的，它受了伤。”
　　说着从自己行李箱里翻出碘伏棉签，掰断一头，等碘伏流下聚集在棉签头上，开始细细擦去干涸的血迹。
　　狐狸很乖，没有乱动，安静地蜷缩着。
　　艾飞光看这狐狸没有攻击性，松了口气，走进屋子：“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活的狐狸，它怎么受伤的？是被捕兽夹夹了吗？像电视里演的那样。”他仍然有些害怕。
　　池章摇头：“不是捕兽夹，像被野兽咬的。”不过不是什么正常的野兽就是了。
　　“野兽？”艾飞光惊叫，“老虎还是狗熊啊？我就知道！这山里面不吉利！我来的路上眼皮直跳！早知道就不来了。”他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池章安慰他：“没事的，我刚才在外面逛了逛，屋外都没有防护措施，村里人能在这生活这么久，这里就算有野兽，应该也是不伤人的。”
　　艾飞光觉得他说得不是没有道理。想到统筹说的拍视频，看池章细心为狐狸处理伤口的样子，这不就是素材嘛！他兴冲冲地问：“我给你拍个视频可以吗？”
　　池章点头，艾飞光飞速跑回自己屋子里拿相机。
　　池章处理完狐狸的伤口，摸了把它毛茸茸的头，狐狸“呜呜”叫着回应他。池章瞬间就想起了自己的逆子，一时间怅然若失。
　　他呆坐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艾飞光还在拍。
　　镜头里，池章侧着身，修长的手抚摸着狐狸的脑袋，目光没有落点。接着，他扭过头，镜头微微晃动，画面模糊了几帧，一张俊俏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上，刚才还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有了焦距，画面生动起来，是池章开口问道：“还在拍吗？该去吃饭了。”
　　艾飞光的心咚咚咚直跳：“我靠，兄弟，你别这样。”他嗓子也不夹了，此刻比任何一个男人都要男人。
　　艾飞光刚才拍了半天，本来只想拍帅哥撸狐狸，然后再剪辑一下，营造一种帅哥就是狐狸的氛围感。
　　谁知道这个池章自带氛围感，像看着孩子想老婆的温柔寡夫。
　　不愧是早早当上爹的人啊。
　　艾飞光咽了口口水：“那个池章，你儿子怎么丢的？”
　　池章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自己的猫，便回答：“自己跑的。”
　　“自己跑的？”艾飞光狐疑地问，“四岁哎！怎么自己跑？这是被拐了吧！”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住嘴。
　　池章有点心虚：“就是...他有腿，可以自己跑走。”
　　艾飞光追问：“那他/妈妈呢？”
　　“呃——”池章捏着衣角，“可能，不在了吧？”
　　艾飞光恍然大悟，搭着池章的肩膀，领着他往门外走，语重心长道：“兄弟，我懂你，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知道池章学历低，又是村里来的，可能就是高中里面交了个女朋友，在厕所生下了孩子，两个人带了一段时间孩子，被女方父母发现，女方父母看不上池章，就拆散了他们，还带走了孩子，再没了音讯。文艺片里面就是这么演的。
　　池章不知道他懂了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谢谢你的理解。”
　　出了门，艾飞光松开池章，两人并肩来到聚餐的大坝。
　　来阔的水泥坝上摆了几张圆桌，剧组的人陆陆续续到来，艾飞光见了妆造组的同事，抛下宋览跑了过去。
　　导演已经在最中间的桌子上坐下，旁边坐着他瘦高的同学，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同学见了池章，神色稍微缓和，招呼池章坐过去。
　　“我叫万蒙，你就是池章吗？我听杨哥说你老家也在山里，考出来不容易吧？”
　　池章不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能不能坐到万蒙旁边，便眼神请示杨导。杨导避开池章的眼神，点头。池章这才坐到万蒙身边：“我成绩不太好。”
　　万蒙打了个哈哈，说：“不要谦虚嘛，你家里人肯定以你为荣。”
　　池章知道这是客套话，但他说场面话的能力还不太行，便实话实说：“我家里没什么人。”
　　万蒙听了，脸上的笑都藏不住，嘴上惋惜：“真是可惜了，你家里有几口人啊？仔细想想的话，人少，养家的担子没那么重，你说是不是啊？”
　　池章刚要附和，杨导咳了两声，说：“林礼帆怎么还没来？池章你发个消息问问她。”
　　池章问：“我吗？”
　　杨导：“除了你还有谁敢找林礼帆不痛快？”
　　池章冤枉极了，他和林礼帆都没什么交集，也没给她找过不痛快。他接下这顶帽子，给林礼帆发消息：林姐，村长他们摆了席，你什么时候过来呀？
　　消息发过去后，池章还拍了几张桌上菜肴的照片给林礼帆发过去，全是硬菜，鸡鸭鱼肉蒸煮烹炸一应俱全。
　　林礼帆很快回了消息：？你还吃得下饭？你心可真大。
　　池章暗道倒霉，林姐现在很生气啊，不能装作没看见这条消息。他立刻打字回复：我饿了嘛。
　　林礼帆回了个白眼的表情。
　　池章有些茫然无措，扭头找导演求助，还没看清导演的脸，就被巨大的照灯灯光刺/激得眯住眼睛。
　　天几近全黑，村民抬了几个大灯到水泥坝，池章看清了杨导惨白的脸，也不好意思再和他说林礼帆的事。
　　这场席吃到最后，林礼帆也没来。杨导则一直阴沉着脸。
　　大概因为他臭脸，同桌的人也不敢招惹他，都安静地吃着面前的菜。万蒙和村长很热情，一直在给池章夹菜，满脸慈祥地劝池章多吃一点。
　　宴席快结束时，池章都撑得走不动道了，他实在是吃不下了，连连摆手，示意自己吃饱了、真的吃饱了。
　　万蒙和村长再三向他确认，池章捂着肚子：“真的吃饱了，一点都吃不下了。”
　　村长见此作罢，组织几个村民来吹了一首喜气的歌，宣告结束。
　　众人陆陆续续离开，池章开始寻找艾飞光的影子，两人住一个房子，可以一起回去。
　　艾飞光喝了很多酒，这会儿脑子不太清晰，步子不稳。池章拉上他，和他一起回了屋。
　　看艾飞光那副醉醺醺的样子，池章不禁感慨万蒙和村长素质高、善解人意，竟然都没劝自己喝酒。村长和杨导都不喝酒，其他人更不敢提，他这一桌，连个酒影子都没看见。
　　艾飞光一进屋，就在客厅的椅子上躺下：“池章，你都不知道老娘刚才多牛！七个人，全被我喝趴下了。我不行了，我眯一会儿，你可别忘了给我充电宝充电。”
　　这客厅说是客厅，其实只是一条比较长的路，大概只是为了隔开大门和里屋的门。
　　池章拿着他的充电宝拐进自己房间，发现床头柜上那只狐狸已经不见了。摸了把柜面，还是热的，应该刚离开不久。
　　池章懊恼，那只狐狸的尾巴大得诱/人，他本想等狐狸伤好了再放肆撸两把，现在狐狸跑了，和到嘴的鸭子飞了没有区别。
　　越想越后悔，越后悔越想。池章当机立断，这狐狸生魂不全，灵智倒退，身上还有伤，在野外肯定活不了。于是他从行李箱拿了几张金箔纸，又披了件宽围巾在身上，出门去找狐狸。
　　村子里到了晚上，风湿湿冷冷，无孔不入。池章裹紧围巾，就近找到一棵较为粗壮的树，在树下用金箔纸折了两个元宝。
　　“山神真官，通达天地。今入宝山，欲寻小狐。元宝为筹，伏望明途。”
　　冷风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立在地上的元宝站不稳歪倒，没有山神现身为池章指路。
　　池章不可置信地再念了一遍咒语，仍然毫无反应。
　　他住的山里，山神可亲人，哪怕不给元宝，都愿意帮助行人。
　　池章实在没办法，硬着头皮掐了个小六壬。他对这些道法不是很熟悉，师傅没怎么教过他。卦象说失物在西边，被人捡走了。
　　他拿出手机，打开指南针，找到西方，有些急躁地一路走一路张望。
　　也不知道狐狸被谁捡走了，万一捡到狐狸的人不喜欢动物，或者不愿意把狐狸给他怎么办？他心急如焚，远远瞥见一个橙色的影子在林间跳跃，似乎在扑什么东西，连忙跑过去：“嘬嘬嘬~”
　　池章跑近，见狐狸在空中大张着嘴，正追咬一团白色的生魂。可怜的生魂被逼得拉长、蜷缩、扭动，生怕被这傻狐狸给吞了。
　　池章一把抱住刚跃起的狐狸，在狐狸黑色的耳背念叨：“这不是你的，不是你的，你的只有一点点，不要乱咬！”
　　狐狸被禁锢住，生魂力竭般摊在地上，像个小水洼。
　　池章搂着狐狸，蹲下身，观察那一滩生魂。
　　生魂起伏几下，似乎是喘气，缓过来后，水滩冒起一个小尖尖，尖尖向上顶起，逐渐变得圆润、修长，凝成一个人形。
　　池章抬头与生魂对视，这个魂魄离开肉/体太久，发丝黏在一起，连五官都模糊了，但仍然能看出此魂相貌卓绝。要是再不回去，这人就死了。
　　幸好他遇到的是池章，池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知道你的身体在哪里吗？我把你的魂魄送回去，你快死了。”
　　生魂的声带还没有黏上，不过也快了，声音嘶哑：“陆方玟，京西市嘉汇区香林医院9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