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躺平带带我》城东阿九

8、第 8 章

　　第8章：月下之谈：我信的不是天意，是你
　　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回到了那个亮着惨白灯光的办公室。堆积如山的文件，响个不停的电话，老板声嘶力竭的咆哮……我拼命地跑，想要逃离，但那一切就像跗骨之蛆，怎么都甩不掉。
　　最后，我累得跑不动了，心脏传来一阵剧痛，然后，世界陷入了黑暗。
　　和上辈子死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猛地惊醒，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湿透了我的中衣。
　　“姑娘，你醒了？”青儿端着一碗药，关切地看着我。
　　我环顾四周，是静心苑的卧室。窗外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挂在梢头。
　　“我……我睡了多久？”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整整一天一夜了。”青儿担忧地说，“您发了高烧，一直在说胡话。将军守了您大半夜，刚走没多久。”
　　萧绎？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张猛倒在我面前的那个血腥画面，又一次清晰地浮现。
　　愧疚、自责、恐惧……各种情绪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是我，是我害死了他。我这个自作聪明的“先知”，亲手将一个忠心耿G的人，推向了死亡。
　　我的金手指，不是什么护身符，它是个催命的诅咒！
　　“姑娘，喝药吧。”青儿把药碗递到我嘴边。
　　我一把推开：“不喝！我不喝！”
　　我蜷缩在床角，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像一只受伤的刺猬，拒绝与外界有任何接触。
　　我害怕。我害怕再“看到”什么，害怕再因为我的“预知”，而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我甚至开始害怕萧绎。他会怎么看我？一个害死他心腹兄弟的罪魁祸首？他会不会杀了我，为张猛报仇？
　　青儿拿我没办法，只能退了出去。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我抱着膝盖，瑟瑟发抖。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怪物，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推开。
　　我没有抬头，以为是青儿又来了。
　　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我的床前。
　　一股熟悉的、夹杂着檀香和草药味道的气息，笼罩了我。
　　是萧绎。
　　我把头埋得更深了，不敢看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在我床边坐下。我们就这样沉默着，时间仿佛凝固了。
　　最终，是他先打破了沉默。
　　“张猛的家人，我已经安顿好了。追封他为‘忠武校尉’，他的儿子，我会收为义子，亲自教导。”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我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他这是在……向我陈述我的罪孽吗？
　　“那名书记官，是三皇子安插进来的死士。他利用了张猛的忠心，故意设计了这场刺杀。”萧绎继续说道，“他怀里的那把钝匕首，是他事先掉包的，为的，就是在你‘预知’之后，坐实张猛的‘罪名’，让我们自乱阵脚。他真正的杀招，是那支毒刺。”
　　原来，那是一场一环扣一环的、针对我们所有人的阴谋。
　　而我，成了其中最关键、也最愚蠢的一环。
　　“对不起……”我终于忍不住，哽咽着说道，“都怪我……如果不是我……”
　　“不怪你。”
　　他打断了我，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我猛地抬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他的眼睛里，没有我想象中的责备和憎恨，只有一种深沉的、我看不懂的疲惫和……疼惜？
　　“你已经尽力了。”他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擦去我的眼泪，但又像想起了什么，手僵在了半空中，最后，只是轻轻地落在了我的头上，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你的能力，只能看到碎片。你能看到危险，已经救了我们无数次。这一次，是敌人太狡猾，不是你的错。”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我以为他会怪我，会恨我。我甚至做好了被他一剑杀了的准备。
　　可他没有。
　　他竟然在安慰我。
　　“可是……张将军他……”
　　“他是军人，马革裹尸，是他的宿命，也是他的荣耀。”萧绎的声音低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伤感，“他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也揪出了藏得最深的内鬼。他死得其所。”
　　他顿了顿，看着我，眼神变得无比认真：“林舒，我今天来，不是为了追究谁的责任。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看着他，忘记了哭泣。
　　“我信你，”他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声音，像是烙印，深深地刻进了我的心里，“并非信你能未卜先知，也不是信什么天意。”
　　“我信的，是你。”
　　“我信你每次预知后，那藏不住的、发自内心的惊惶。我信你为了拦我，敢在众人面前胡说八道。我信你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去触碰那些未知的危险。”
　　“林舒，天意会骗人，人心也会。但你的眼睛，你的痛苦，骗不了人。”
　　他收回手，站起身，走到了窗前。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的能力，是你的负累，也是你的武器。如何使用它，取决于你自己。”他留给我一个挺拔的背影，“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便推门而出，将一室的月光和寂静，都留给了我。
　　我愣愣地坐在床上，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耳边回响。
　　“我信的，是你。”
　　这个男人……这个冷得像冰块一样的男人……他竟然……
　　我捂住脸，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愧疚，而是因为一种从未有过的、酸涩又温暖的情绪。
　　原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在我把自己当成一个异类、一个怪物的时候，有一个人，他透过我所有古怪的行为，看到了我那颗胆小、懦弱、却又努力想要活下去的灵魂。
　　他信任的，不是我的金手指，而是我这个人本身。
　　那一晚，我把所有的眼泪都流干了。
　　第二天早上，当青儿再次端着药碗进来时，我没有再推开。我接过药，一口气喝了下去。
　　药很苦，但我的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久违的甜。
　　张猛将军的死，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但萧绎的话，却像一束光，照亮了我心中最黑暗的角落。
　　我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我不能再把自己当成一个被诅咒的怪物。
　　萧绎说得对，这是我的负累，也是我的武器。如果我因为害怕犯错就放弃使用它，那才是真正的懦弱，也对不起张猛的牺牲。
　　我要学会控制它，利用它。我要变得更强，强到足以保护我自己，也足以保护……那个愿意相信我的人。
　　我从床上下来，走到了梳妆台前。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憔悴不堪。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缓缓地，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林舒，别怕。
　　从今天起，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