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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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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惨这病来得凶猛,素来讲究的他蹲在地上,接连打着喷嚏流着泪,哪里还顾得上形象,一心只觉得丢脸,心念到处,炭治郎身上的荆棘也开始收拢扎紧,狠狠刺进肉里,勒出血红的伤痕。
炭治郎受痛,闷哼一声,硬气地没有求饶。
两人就这么站在湖边对峙,一个站一个蹲,都默不作声地负隅顽抗。
最后是天边逐渐升起的朝阳唤回了一些无惨的理智,他透过朦朦胧胧的泪光看到那抹白,心道不妙,也不管荆棘一边还缠着炭治郎,拎起人就往山里疾行而去。
炭治郎在体力和行动速度上远不如无惨,只能踉踉跄跄地跟上,鲜红的血滴答淌了一地,痛得他眼前晕晕着发黑。
等无惨找到个山洞躲进去时,炭治郎被他扔到山洞的一角,刚一落地,就靠着岩壁昏睡了过去,人事不知。
在仇敌面前炭治郎不敢松懈,要不是前半夜追那鬼追得精疲力竭,又在无惨这里受了伤,精神实在扛不住,他也不会这样轻易陷入昏迷。
意识还活跃着,身体却已经疲惫不堪,不过多时,炭治郎便陷入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草地,生长着高低不平的灌木,有黑色而细小的荆棘枝从灌木的根部缠绕而上,画出类似于图腾的诡异模样。
梦里的天气很寒冷,灌木的尖端结了霜,晶晶透亮,远远观去像是披了一层纱,在这接天的草地上延伸出去,仿佛世界都被一层白纱给柔和下来,又静又轻。
炭治郎赞叹着捂住口鼻,呼出一口腾空的白雾,他看着白雾散开在手心,随后显露出一棵稚嫩的荆棘苗,从掌纹的交接处细软地探出头来,一摇一晃。
炭治郎大惊,他能感受到荆棘枝上的尖刺已经刺破他掌心的血管,细微的疼痛逐渐从手心延伸到手腕、小臂、肩侧,最后停滞在心脏。
他痛苦地单膝跪坐在地上,紧紧揪着左胸的羽织,艰难地呼吸。
呼吸间,一整颗心脏彻底被那细小的荆棘枝条穿透,每一根血管里都生长着黑色的不速之客,炽热的血液在血管中被阻碍、被凝结,冻成冰冷。
死亡来临的那一瞬间,炭治郎大叫着惊醒过来。
山洞中生着火,橙色的火光映在炭治郎的瞳孔,其中残留着惊恐,他剧烈地呼吸着,甚至呛咳出声,不住地战栗。
他感觉到寒冷,于是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下一刻,炭治郎意识到不对,他掀开厚重的棉衣仔细看了看,确认不是自己的,再抬头时看到无惨正坐在他的左侧,面无表情地闭着眼,鼻间眼眶还泛红。
听到动静,无惨掀起眼皮,视线从他身上扫过,然后蹙眉低咳几声,眼角又泛起泪花,不适地抿起唇。
炭治郎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被荆棘捆着,身上的伤口却已被包扎好,就是落水后又失血,现在隐约发起热来,畏寒至极,哆哆嗦嗦地发着抖,浑身无力。
他摸不清现在的处境,于是试探着向无惨看去,见那不可一世的鬼王也缩在角落,一颤一颤地低咳,心里头不由自主地升起些感同身受,但随即这份念头又被他压了下去。
炭治郎心想,无惨哪儿会有这么好心帮他包扎伤口,说不定留着他只是当下一顿的口粮,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同情敌人呢?
炭治郎微微屈膝,下意识摆出一个防御的姿态,生怕无惨下一刻就凶性大发。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无惨的一声嗤笑。
那声笑很轻,炭治郎听不出一贯的讥讽嘲弄,反倒像是揶揄。笑过之后,无惨又低头咳起来,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好不容易缓过来,却听他哑着声音道:“别想太多,我对你不感兴趣。”
说着,无惨拨弄一下火堆,似乎是有些怕冷,坐得近了些。
炭治郎撇撇嘴,想谁不知道鬼以人的血肉为生,表面上的话说得再冠冕堂皇,也遮掩不住内里腐败发臭的芯子,自己落在无惨的手里,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下场,还是尽快找个办法逃走为上。
这么胡乱地想着,炭治郎坐立不安,他本就不是个沉静的性子,年岁又小,猝不及防和仇人待在同一屋檐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面对。
“放心吧,我不会吃你,普通人的血肉早对我没作用了。”一侧的无惨幽幽开口,似是很困倦地垂着眼。
“还有,别想着逃,你逃不出去的。”
无惨淡着声音,话语中却是不容忽视的威胁,炭治郎喉头一哽,随即变得很不理解。
“不杀我,也不放我走,你难道要把我捆在这里一辈子不成?”
无惨没答话,连头都不屑于抬一下,依旧是闭眼养神的闲淡模样。
炭治郎气极反笑,挣了挣手腕上束缚的荆棘,尖刺刺入血肉,淡淡的血腥味飘在空中,随后掷地有声地道:“鬼舞辻无惨,你怕不是疯了吧?我们两个人耗在这里有什么意义,你不如直接把我杀了!”
无惨鼻翼一动,闻到了空气中香甜的血气,却皱起眉来,细长的眼斜看向炭治郎,面色不耐,极小声地说了句什么,炭治郎没听见,但根据无惨的表情神态来看,应该不是好话。
之后无惨便闭上眼,不管炭治郎怎么挣扎呼喊,都没再搭理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天色也渐渐黑下来,下午时分炭治郎实在熬不住,又浅眠了一刻钟,再醒过来时发现无惨那边格外安静,连个呼吸声也听不见,只能隐约看到一个蜷缩的黑影。
火堆熄了,整个山洞只透着夕阳的一点光,炭治郎环顾四周,在不远处看到了自己的外衣和日轮刀。
摸不清无惨是一时疏忽还是过分自信,炭治郎思忖片刻,决定还是铤而走险,搏一个逃走的机会。
于是他悄悄贴着山壁往洞口挪,在极度安静的空间里,就连衣服的细微摩擦声也被放到最大,炭治郎的心跳一上一下,紧张得直冲嗓子眼。
磨了不知道有多久,当外面的光亮只剩下最后一丝时,炭治郎终于摸到了他的刀,他用背起的手摸索到刀柄,悄无声息地拔出一截,然后回头看了眼无惨,见他还在熟睡,便放心地把捆住手腕的荆棘凑过去,想要割断。
可就在刀锋刚刚触碰到荆棘的那一刻,炭治郎却感觉手指一阵剧痛,仿佛是被刀割一般,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抬起头,然后投入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无惨不知何时醒了,就这么极其安静、极其冷静地,注视着他。
冷汗在一瞬间浸透了炭治郎的内衫,他大气也不敢喘,手上的疼痛愈演愈烈,有什么东西从他的骨血里破壁而出,举起身后的日轮刀展示在他的面前。
看到缠绕着日轮刀的东西后,炭治郎从心底里生出绝望。那是一根细小的荆棘,和无惨捆绑在他身上的那些不同,还显得很稚嫩,原本生长着尖刺的地方变成了细嫩的绿芽,显得过分无害。
但这并没有化解炭治郎心中的恐惧,他清晰地感知到,这条荆棘是从他的血肉中生长而出的,上面的每一寸气息都是如此熟悉。
是属于他的气息。
炭治郎不敢置信地偏头去看无惨,他颤抖着双唇想要质问,却因为过度恐惧,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变成了一个怪物,变成一个和无惨无比类似的怪物,还被无惨操控血肉的一举一动。
无惨还是靠在岩壁,用极度冷漠的眼神觑着他,像是在看低人一等的生物。
炭治郎深吸一口气,牙齿咬在舌尖,咬出了血,血腥味弥漫在唇齿间,给他带来片刻的冷静。
随即,他果断地向前,脖颈对准日轮刀泛着寒光的刀口,以赴死的姿态扑了出去。
原本缩在角落的无惨突然起身,迅速向前一跃,身形在黑夜中化出残影,如同一匹野狼般将炭治郎从刀前撕扯开,向旁一掷,半压在身下。
两具男性的身体从半空落下,砸出沉闷的一声,炭治郎肩背剧痛,咧开嘴奋力地朝无惨瞪过去。
但,和他对视的,却是一双充斥着疯狂、痛苦,甚至是愤恨的瞳孔。
无惨半弓起身,鬼瞳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一把钳子,冰冷的器皿探入眼睑,把炭治郎的眼球夹住,然后往上撕扯,牵连出带着粘稠血丝的血管肌腱,令他心惊胆战,同时也痛不欲生。
他太痛了。不知道为何,炭治郎光是看着无惨的眼神,就觉得疼痛不堪。
他们似乎都在悬崖边,朝着无底的深渊下坠,无惨掐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上拉扯,额头对额头,鼻尖碰鼻尖,气息打在对方的脸上,呼吸间都是剑拔弩张的血腥气味。
随后炭治郎听见无惨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在他耳边说了句话,像极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从耳膜直刺入大脑。
他道:“炭治郎,你别想着去死,我会让你活着,活在我的控制下,永永远远、永生永世不得摆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