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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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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再次相遇,比炭治郎想象中来得更加猝不及防。
那时他还在山上接受着“柱”的集训,尽管知道会来的是什么,但他努力放空自己不去想,骗自己说,没事,还有明天,每过完一天,他们的终局就迟一天到来。
但终究,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闭目塞听就能躲掉的,炭治郎给自己设的骗局被信鸦的凄厉嘶叫,一声惊破。
最后,他停在鬼杀队的包围圈之中,成为他们之间的一员,无惨却似乎找见了他,隔着人群朝他看来,眼中依旧是淡漠。
炭治郎心想,这个男人好像从来不会惊慌,就算底牌已经被产屋敷整个掀开,他的心里却还是存着无上的自信。
当迎上猗窝座,迎上那个就连炼狱也把他视作强敌的上弦鬼时,炭治郎依旧在疑惑。
无惨到底是凭什么自信?他的命还在自己身上,万一自己在无限城中遇难,他又该如何自处?
但这也只是假设,缘一留下的呼吸法足以支撑炭治郎走到无惨的面前,让他自己去寻找一个答案。
鬼杀队被无限城各处的鬼拖延,炭治郎和义勇顺着信鸦的指引奔波在长阶楼阁之中,或许根本不需要命运来指引,炭治郎心念一动,带着义勇一个纵跃跳上腾转的阶梯,便又远远地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看清楚无惨的模样后,炭治郎的呼吸有一瞬间停滞,他闻到无惨身上浓厚的血腥味,那是珠世最后在这个世界留下的东西。
拿回珠世身上的力量后,无惨看上去变了,但炭治郎却觉得,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的冷漠,他的漫不经心,还有他口中所谓的“天灾论”。
过了这许久,炭治郎依旧觉得这份论辞很可笑,但他已经不会再花时间去和无惨争执,因为没有必要了,他们之间再没有缓冲的可能,他们面前只有同一条路,通向同一个终点。
打斗中,炭治郎被荆棘划伤了右眼,他从伤口处感受到熟悉,属于鬼舞辻无惨的气息在他体内蔓延开来,连带着蛰伏在血液中的荆棘也蠢蠢欲动。
无限城坍塌后,炭治郎便被这份力量拉入了一场醒不来的梦中。
他在梦里见到了缘一,被称为最强剑士的男人和炭治郎想象的并不相同,他没有鬼杀队口口相传的那样完美,他有喜怒哀乐,他追杀无惨也并不能算是为了大义,但炭治郎看着这样的缘一,却倍感亲切。
他不像个被供奉的战神,他像个普通人,和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为了亲情和爱情而奋不顾身。
接着,他看到了无惨,在缘一用日之呼吸击退无惨后,炭治郎的视角突然变到了无惨这一方。
炭治郎感到惊奇,思考一番,觉得应该是他体内无惨的细胞在作祟。
他见着无惨利用分裂的肉身逃过一劫,唤来黑死牟帮他打探情况,自己却躲在山中不敢现身,不由得愣了片刻。
随后炭治郎靠着无惨蹲下,垂眼笑了。
这个男人还真是……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过。
永永远远的大少爷脾气,永永远远的贪生怕死,一生在作恶,一生在犯傻。
炭治郎偏了偏头,他忍着泪意,嘴角却还挂着笑,伸手去拨无惨散在脸颊的黑发,语气轻得如同细雨浮风。
“你说你啊,这样活着不累吗……有意义吗……”
“一天天的,傻不傻啊……”
事情的结局并不如炭治郎和无惨任何人所料,天亮之前,他们谁也没能杀死对方,反倒还在无限增殖的血肉中,缓缓融为一体。
炭治郎睁开眼,看见的是一条血红色的河流,向前向后,都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也索性不走了,蹲坐在地上,直到那个男人找到他。
感受到无惨的气息,炭治郎抬起头,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哭了。”
无惨愣了愣:“我没有。”
“你有。”炭治郎坚持,“我看见了。”
“你哭着求我代替你活下去,傻子一样。”
炭治郎这句话说得很不客气,无惨不适地皱起眉,但也没再反驳。
炭治郎也不管他的反应,站起身活动活动发麻的腿,眼睛却低着。
他转过身,随意道:“算了,反正你也输了,就在这里哭你的吧,我懒得再看你一把鼻涕一把泪,丑死了……”
话音还未落,无惨便上前一步抓住炭治郎的胳膊,一个用力,把人拽进了自己的怀里。
炭治郎鼻子磕在无惨的胸膛,无惨还保持着鬼王的形态,身无寸缕,炭治郎想挣扎开,却连个手都不好放,抵在他赤裸的肩膀就像是在暧昧。
两人的体温都不可抑制地升高,炭治郎恨恨地抬起头,和无惨对视,随后冰凉的手指停在他眼睑,抹去那份灼热。
无惨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哭。”
炭治郎强忍着哭腔:“我才没有哭。”
无惨听罢沉沉地笑了,白发红纹让他的眉眼笑起来更加艳丽,炭治郎却没被蛊惑,抿着唇执拗地盯着他。
下一刻,无惨的手从腰间挪到脑后,手指陷进炭治郎的长发,弓腰俯身,在炭治郎紧缩的瞳孔中,覆上了他的唇。
少年人身体很是僵硬,他大睁着眼,没有放松,也没有明确拒绝,无惨却不管那么多,撬开他的唇齿,将炭治郎温暖的一切尽数含在口中。
无惨舔舐过炭治郎的舌尖,引起怀中人的一瞬颤栗,心想,他早该这么做了。
在那个夜晚,听着炭治郎带着不忿的话语,月光投在少年的眼,那样生动,那样鲜活,就连安静的月色也惊心动魄。
那时他是真的有一种冲动,他想把炭治郎捁在身边,只要他心之所动,就可以低头亲吻。
亲吻一个年轻而明媚的生命。
其实炭治郎的心思无惨都知道,他曾也作为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世界艰难地活过,尽管只有短短二十几年,但也足够在他的记忆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他深知自己的卑劣和懦弱,但同样,他也有着强大的自尊心,他不允许自己正视软弱,于是便编造出一个个道貌岸然的道理,企图说服自己、说服世人。
有些人信了,追随他成为鬼,大部分人不会相信,他们负隅顽抗,坚守着信念死去。
但从未有人像炭治郎,给他近乎于纵容的温柔,又在最终当头棒喝,痛斥他活下去的意义。
这是多么矛盾的一个人啊,恨着他的同时又爱着他,明明在决战中招招杀意,却又在得知他死讯后,哭得红了眼。
无惨觉得自己之前都想错了,他和炭治郎的存在或许并不是月亮和太阳,他们更像是飞鸟与鱼,各自遨游在深海与天际,却又会在偶尔,借着水面,在彼此的羽毛和鳞片上,落下一个轻巧的吻。
他不会灼伤他,也不会被他伤害。他们在自己的世界里高语,一个诉说海底,一个咏唱云霄,把暗与明都告诉给对方听。
无惨本可以冷漠地追逐漫长而无尽的生命,但炭治郎嗤之以鼻,少年人高声憧憬着往后余生,眼神在月光中灵动。
他忽然也生出些好奇,好奇炭治郎给他许诺的一生,到底有多精彩纷呈。
深吻慢慢停了,分开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炭治郎似乎听见了来自远方的呼唤,有朋友的,有妹妹的,还有来自于已逝之人的。
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抬起头去看无惨的眼睛,在里面寻找答案。
无惨的眼神依旧很复杂,像极了他们错过亲吻的那一夜,炭治郎不确定地轻声道:“那我走了?”
无惨不语,手却已经松了,给他让出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炭治郎突然明白过来,无惨的自信究竟来自何处。
无惨的底牌根本就不是无限城,也根本不是他自己。
而是当他死后,炭治郎会活下去,去往那个炭治郎口中所说的,他未曾见过的风景。
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
炭治郎骂得想哭,他生硬地转过身,不再给无惨哪怕一个眼神,直冲冲地朝着光亮之处奔去。
无数双手从光明的世界伸来,托住炭治郎的身体,一点点高举,将他从深渊中解救,而此时,却有一份冰冷拉住了他。
炭治郎听见了无惨的声音,声音很小,带着点不情不愿的别扭。
他说,炭治郎,别走。
炭治郎睁开眼,看着洞口外的碧云蓝天,深吸一口气,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反手握住了无惨。
将他朝前方一拽。
温暖袭来时,炭治郎自己劝自己,罢了,就当是他见不得有傻子在他面前哭哭啼啼。
无限城一役,鬼杀队诛杀上弦,将鬼王无惨逼至绝路,最后在阳光下化为灰烬。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奉为英雄,其中自然包括变成鬼,又在众人帮助下恢复的炭治郎,他的事迹被后来者奉为传奇。
而正当大家为摆脱鬼千年恶行而喜气洋洋,额手相庆时,备受瞩目的炭治郎却偷偷溜出了鬼杀队,跑到山顶。
山顶的空气清新,炭治郎逆着风吹散了身上的紫藤花香气,随后找了个平地坐下,伸出手平摊开来。不多时,一棵小小的荆棘苗便从掌纹中生长出来,紧接着,茎叶一颤,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炭治郎被逗笑了,用手指戳了戳荆棘上的小叶子,荆棘苗仓促地弯着茎秆躲来躲去,脑海中响起一阵不满。
炭治郎哼笑一声,捏住它乱动的细茎,然后低头,在上面落下一个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