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录》锦溪wwww

1、楔子

　　永和七年，江南梅雨如织。
　　青石巷的苔痕浸在雨雾里，浓绿得近乎发黑。巷中段的矮院飘出断续的捣药声，沉闷如远钟，混着檐角滴落的雨珠，敲打着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陆青衫半跪在院中，石臼里的甘草与当归被捣得细碎，药香氤氲，却掩不住他眉间的郁色。
　　他手中的青铜药杵断了半截，云纹在断口处狰狞地支棱着，像是被利刃硬生生劈裂。三年来，这柄药杵陪他从京城的朱墙宫阙逃到江南的烟雨陋巷，断口的铜绿日渐深厚，如同他心底藏不住的旧伤。
　　“陆先生，雨又大了。”
　　院门外传来轻柔的女声，沈素素撑着一把素色油纸伞，裙角沾了些泥点，手中捧着个竹篮。伞沿的雨珠顺着伞骨滑落，滴在她挽起的袖口，洇湿了绣着细小艾草纹样的绸缎。
　　陆青衫抬眸，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落回石臼：“沈姑娘何事？”
　　“前几日你为阿婆诊治，说她需用霜降桑叶熏茶安神，”沈素素走进院，将竹篮放在廊下，“我今日翻晒药材，正好找出些，给你送来。”她弯腰时，袖中露出半枚鎏金铃铛，铃铛上刻着细密的篆文，在雨雾中闪过一丝微光。
　　陆青衫的视线在铃铛上顿了顿，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药杵的断口。三年前那个雷雨夜，裴琰将这半截药杵塞进他手里时，也是这样的雨天。“毒方源自西域贡品，此物是凭证……活下去！”裴琰的声音还在耳畔，可那断口的形状，却与他当年赠给裴琰防身的短刃弧度，隐隐重合。
　　“多谢。”他接过竹篮，桑叶的清香混着雨气扑面而来，让他想起沈素素曾说过，她的绣谱里，有“桑叶数片，暗合人心”的说法。
　　沈素素看着他手中的药杵，轻声道：“这药杵的断口，倒像是被利器所伤。先生可知，西域有一种淬毒短刃，劈砍时会留下这样的齿痕？”
　　陆青衫心中一震，抬眸看向她。沈素素的眼神平静，眼底却藏着一丝探究。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她窗下，瞥见案头医书上“朱颜殇”三字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并非寻常绣娘该有的神色。
　　雨势渐急，捣药声被雨声淹没。巷口传来孩童的嬉闹，远处隐约有马蹄声踏过湿滑的石板路，渐行渐近。陆青衫握紧了手中的药杵，断口的铜绿硌着掌心，像是在提醒他——这青石巷的烟雨，从来都藏不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