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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东岭县。

      小鹿穿过绿林,屈前蹄鞠脖颈,粉舌舔湖水。湖水甘甜回味,忽几条小鱼往嘴里游钻,小鹿惊跳,藏进密林。

      湖下水鬼挤挤攘攘,吃吃笑笑。

      下一瞬,笑容消失,争相往石桥下躲避。

      只见密林深处走来一女子,丝罗襦裙,怀抱一楠竹伞,面容略有倦色。

      她停在桥头石碑前,拿罗帕擦干净上面的青苔,照着刻痕念:“缘来缘去。”

      水鬼们在湖下交头接耳,一只个头大的推开众鬼,裂开白肿的嘴巴吐气,一股水柱蹦出水面。

      姜碎掩袖轻遮,刚避免脸沾水,一小股水打湿履面。

      她佯恼,仰起手中的楠竹伞:“还不快快现身?”

      水鬼们不敢再戏耍,霎时间,七八个漂亮姑娘从湖底幻出来,各个妖艳无比,衣衫尽湿。

      姜碎被她们团团围住,湿哒哒的指尖戳她脸,小巧的鼻尖凑近她手腕嗅。

      抬头,一张水鬼脸正悬,水滴从下巴正掉到她眉骨。

      抹掉水渍,抬伞打臂,警告:“好了。”

      水鬼们速速退开,年纪最大的水鬼美人欠身:“姑娘可是从巫姜碎?”

      姜碎没想到飞升近百年,居然还有妖鬼知道她,点头:“没错。”

      水鬼美人倩笑:“她们这些小鬼不知,但我活了有几百年,久闻姑娘大名,甚是仰慕。”

      旁边小鬼凑上来问:“什么事迹?”

      水鬼美人摆摆手,洒飞数滴水珠:“太多了,说不过来。只道从巫姜碎面弱心软,偏爱女子。”

      小鬼们状她敷衍,缠着求着要听水鬼美人细细道来。

      若是将十年狐狸祠的事迹一一说尽,天都要黑了。

      姜碎打断她们:“今日我有要事来,还请各位相助。”

      水鬼们静下倾听。

      姜碎道:“你们可知大概半月前,有谁来过这座湖泊?”

      水鬼美人瞪大眼睛,泡肿充血的眼球若隐若现:“大人,您是不是想问阿庆暴毙的事情。”

      小水鬼们挨在一处瑟瑟发抖。

      姜碎道:“想来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

      ”说来不怕大人笑话,我做水鬼几百年,全然因为不敢害人,这些后来的小鬼们,也习得了我这弱性。阿庆是最早来的姐妹,大家一向处得极好,直到一年前有位俊俏书生路过这“缘来缘去”。阿庆着了他色相,每日魂牵梦绕,最后动了拉人下水换替身的心思。”

      水鬼美人捂着嘴巴,想起当日场景,声音发颤,“那会儿是六月末,阿庆对路人挑来选去,终于下手了。当夜月明星稀,女子站于桥上,似苦苦等一人。那女子生得貌美,阿庆起了贪心,二话不说拽她入水。可没想到那女子哪是凡人,阿庆刚近她身,我们从湖下便瞧见一道明光炸开,好不耀眼。待众姐妹再睁眼时,阿庆死在岸上没了魂魄,那女子也早已跑远。”

      姜碎道:“你们可看清是何物伤了阿庆?”

      水鬼美人摇头。

      有一小鬼突然抬手,弱弱开口:“好像是圆形的东西。”

      应该就是辟邪明珠了。

      姜碎细细思忖。

      可她又要去哪里找呢?

      这时,水鬼美人诶了声:“那人又来了。”

      姜碎回神:“谁?”

      水鬼美人一指:“喏,就他。”

      桥上,一青衫少年手勾望柱,半个身体伸出石桥往下看,眼睛扫来扫去。

      “他最近日日来这里,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东西。”

      “多久开始来的?”

      “我记得......啊,正好是阿庆死后的第二天。”

      姜碎一挑细眉。

      夏日晴炎,日头正晒。望柱烫人,青衫少年半点不觉,一心一意,企图望穿湖底。

      “公子,在找什么?”

      一道清声响起。

      青衫男子猛然扭头,头顶不知何时有伞庇护,落入一双浅笑的眼睛。

      他退出伞面,结巴道:“姑、姑娘。”

      姜碎看一眼深不见底的湖,看一眼他:“小公子在找什么?”

      青衫少年慌忙作揖:“日前路过,一手帕掉入河中。”

      姜碎笑道:“什么手帕如此重要,需要日日来寻。”

      青衫少年袖中手指搓捏:“是家中姐姐新手绣的,自然珍贵。”

      姜碎道:“小公子赤子之心,但只怕找不回来了。不如公子赶紧告知心上人,再要一个,如何?”

      青衫少年沉默片刻:“姑娘说的有道理,恕某先行一步。”

      说完,抬脚下桥。

      姜碎挪步,挡住去路:“不如我与小公子一道?我刚来这东岭县,完全不识路,在这荒野石桥附近辗转了小半日。”

      “姑娘,我不便。”

      “有何不便?”

      “就是不便。”

      青衫少年鼻孔急呼气,完全没有方才的文雅端方。

      姜碎眼眸一沉:“你——”

      突然,长发轻扬,一道幻影呼啸而过。

      眼前空荡荡无一人。

      好快!

      姜碎转身,飞追上去。

      不知追了多久。

      姜碎飞行,疾走,快步,慢走,最后停在大街中央,闹市喧嚣,四顾茫然。

      明明就在这附近,藏去哪了?

      姜碎抱伞踱步,却听一声“吆喝”。

      “姑娘,姑娘,可是在找人?”

      姜碎对上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

      茶肆前有一小摊,摊上左边是白净的雪花糕,右边是冒汽的竹蒸笼和烧得正旺的炉子,旁边立着木牌,写着:“一包一文”。

      摊贩给客人找完零钱,招手:“我知道你在找什么。”

      姜碎走到摊前:“我在找什么?”

      “人,对不对?”

      摊贩嘿嘿一笑,冲雪花糕使眼色。

      姜碎无奈笑笑,掏袖拿钱袋。

      她手指在袋里扣,摊贩垫脚觑,急不可耐。

      “吧嗒”一声入耳,什么东西掉落。

      姜碎顿手,几步外,一支木槿花枝躺在地上,梳着羊角的小孩追走贩,嚷嚷要买糖葫芦,又一脚撵过榻。

      她不顾摊贩“诶诶”的阻拦声,准备走过去,却见一只修长的手先她捡起花枝。

      那人直起腰,面容俊秀,嘴角带笑,神情一派漫不经心。

      姜碎心轻“啊”一下。

      原来是神武将军殿第一神侍。

      神武将军殿神侍三百,数量堪称天界之最,眼前这位是神武将军的左膀右臂,沈息京。

      言君说检察之人能缓解她与简氏兄弟的矛盾,若此人是沈息京,倒也没错。

      只不过......

      她还以为来的人会是他。

      也对,小小明珠案,又怎么值得让他亲临呢。

      “沈神侍。”

      姜碎上前问好。

      沈息京笑着颔首:“姜神侍。”

      姜碎指了指他手里的花枝:“沈神侍,可否将花枝给我?”

      沈息京面色不改:“可。”

      姜碎接过,手心轻轻抚过萎缩变形的花朵,待手揭开,残花焕发新生。

      “木槿朝开暮落,又名舜华,世人视为低贱之花。沈神侍肯将它捡起来,说明也是惜花之人。”

      姜碎递出花枝。

      沈息京没接。

      姜碎愣了下。

      难道他以为她在讨好他?

      罢了。

      收回孤零零举着的手。

      这时,又一花枝脱树而断,打在她头上。

      花枝滚落到怀中,姜碎抱一伞二花枝,看看花,再看看笑得意味深长的沈息京。

      遂抬头。

      恰逢此时,花魁过街,彩绸飞扬,笛瑟齐鸣,人声鼎沸。

      百枝千花,木槿之白映衬衣摆之红,红色开裾应风而动,黑色裤褶紧裹长腿,紧接黑皮靴。

      皮靴染金绣纹,靴底略带翠青。

      是青苔。

      意味着从郊外“缘来缘去”到县大街,这人跟了她一路。

      姜碎脚步稍退,再仰下巴,眯眼细看。

      百花掩映下,男人眉眼上挑,傲然侵略之气横生,叫人不敢多望。

      他绦带封腰,坠结义绳结,一腿随意垂落半空,一腿踩着树干,右手搭在上面,指节修长有力,却只有四根。

      他真的来了。

      姜碎脚定在原地。

      神武将军名唤霍卓,历经三劫三飞升,一世怀同袍之殇,破万军,立地成神,二世含断指之恨,灭旧廷,再升成武神将,三世舍身取义,救一方百姓,终成天界神将之首。

      或是时也,命也。天上神仙成千上百,多少历劫数十,都难以企及他一半功绩。

      昨日那嚣张至极的简阳,也不过是神武将军门下小小一神侍。

      她也是神侍,玉溪殿狐仙的神侍。神侍与神侍之间相差千里,神侍和殿神则不像是在一个世界。

      她听见心脏激烈的动荡。

      为了这一天,她等了百年。

      她在看霍卓,霍卓也在观察她。

      女子将楠竹伞和裙带揉到一块拥紧,目光怔然,仿佛流进岁月,不知道在想什么。

      蹬靴而落。

      姜碎回神惊退,青白披帛与大红开裾交缠,又分离。

      她低头欠身:“将军。”

      霍卓眼神凌厉。

      女子娇柔孱弱,因他一眼而惶惶,一路观来少聪敏,法力平平,不见传闻中的精算计,还好骗。也不知道这面上的温良,是真是假。

      他瞥她怀中所护的两根花枝:“你惜这花,因它与你有相似之处?”

      方才她在树下喃喃,语气可怜可叹,他听得一字不差。

      他虽少留心殿外之事,但也知若天界有榜“谁最惹人鄙夷”,那非姜碎莫属。

      如这木槿舜华一般,都是世人瞧不起的人事,同病相怜。

      姜碎听懂这话里的意思,觉得他定是从简氏兄弟处听过她最近干过的好事。

      这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自然心里不快。但直接动用权力与她计较,难免失了水准,是以用话语刺拿她。

      不过用话语也足够了,他若一句恶评,她便是千句百句辩驳也不能消解。

      她垂头,矜贵的黑皮靴踩着满地落花。

      好像被踩的是她,她深呼吸才能缓解胸中的憋闷,道:“木槿日日新妍,不甘落败,坚毅之力惹人佩服,所以这花本身不需要人怜惜,只是我瞧花面脏了,有点不忍。”

      霍卓掀眼,只见娇面低敛:“伶牙俐齿。”

      姜碎再垂一分。

      霍卓顿时觉得乏味,移眼,甩裾转身:“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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