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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替活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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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中,孔雀村。
枯草漫过山坡,秋意已深。放牛的牧童沿着河边慢悠悠地走,衣角被凉风掀起。
乱世之中,这座四面环山的小村落,算得上难得的清净地。
大柳骑在牛背上,随着牛的步子一晃一晃。他低头看河里的倒影,叹了口气。今年他已十三岁,个子却仍是同龄人里最矮的,连邻家八九岁的孩子都比他高半头。为此他很是苦恼——个子小,总容易被人欺负。
今日他不敢早归。太阳还没落山,村里的牛老二和李狗子那群孩子王,定在前边草垛场上玩耍。大柳回家必须经过那儿,为了躲开他们的戏弄,他宁可慢吞吞地耗到日落。
牛蹄踩在枯草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大柳正发着呆,忽然一阵清香袭来——不是花香,倒像是夏日荷塘里,带着水汽的干净气味。
紧接着,他感觉到背后的牛背微微一沉。
有人坐了上来。
大柳猛地回头。
只一眼,他整个人便僵住了,连呼吸都忘了。
那是他此生从未见过的容颜。非言语能描摹,非笔墨能勾勒,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心神俱震,仿佛魂魄都被摄了去。
他身子一软,竟直接从牛背上栽了下去,摔进泥地里。
“小弟弟。”牛背上的人开口,声音清凌凌的,像山泉滴在石上,“我就要死了,这儿都是泥水,我又爱干净——借你的牛背歇一歇,可好?”
大柳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膝盖一软,又跪下了。他低着头,不敢看那人,牙齿都在打颤:“神……神仙……”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我是神仙么?”
“是……神仙下凡了……”大柳声音抖得厉害。
他仍不敢抬头,视线只敢落在对方垂下的脚上——那是一双赤足,却纤尘不染,莹白如玉,仿佛从未沾过泥土。
“你觉得我好看,是不是?”那声音又问。
大柳心跳如擂鼓,脸上烧得滚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拼命点头。
“若你能救我一次,”那人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便嫁给你,好不好?”
“啊?!”大柳猛地抬头,气血直冲脑门,又涌到脖颈,整张脸憋得通红,脖子都粗了一圈。他这样命如草芥、一无是处的人,怎配得上神仙眷顾?打小刻进骨子里的自卑让他几乎窒息,他将额头重重磕进泥土里,颤声道:“神仙说什么……小人就做什么……”
“小弟弟,”那声音柔和了些,“你抬起头,看着我。”
大柳这才战战兢兢地抬眼。
这一看,又呆住了。
那人一身暗蓝色道袍,身后负一柄紫色长剑,道髻松松挽着,簪着一截金黄色的枯草。可最慑人的是那双眼睛——眸光流转间,似有星河倒悬,深渊无底。大柳只觉整个魂魄都要被吸进去,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忽然闭上了眼。
大柳浑身一松,仿佛魂魄归位。
再睁眼时,她眼中那片浩瀚星河已收敛许多,只剩一片清明澄澈。她看着他,缓缓道:“你愿意救我吗?”
大柳与她目光相接,只觉灵台一片清明,方才的惶恐不安竟消散大半。他忙磕头道:“小人愿意……”
“不,”她却轻轻摇头,“不是这样。”
大柳怔住。
“你要发心,”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发弘誓大愿才行。”
“弘誓大愿?”大柳茫然,“那是什么……要怎么发,才能救您?”
“弘誓大愿就在你心里。”她望着他,眼中似有悲悯,“你要在心里真正决定救我——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矢志不渝。”
大柳听懂了,又好像没懂。他只知道这是极重、极重的承诺。他俯身再拜,用尽力气道:“只要能救神仙,小人愿意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已是他贫瘠的言语里,能想到最炽烈的词。
她却仍是摇头:“不。”
“你愿意救我吗?”她又问了一遍。
大柳愣了愣:“我愿意救神仙……”
“你愿意救我吗?”
“我愿意救神仙!”
“你愿意救我吗?”
这一次,她问得极轻,声音里却似带着千钧重量。
大柳忽然听懂了。
那不是一句简单的问话。那话里藏着他听不懂的深意,仿佛穿透了生生世世,轮回不休。
秋风掠过枯草,沙沙作响。
大柳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直视着她,一字一字道:“我愿意救你。”
没有激昂的语调,没有夸张的誓言。可这句话落下时,却有种不生不灭、不死不休的笃定。
她闻言,那双美如星河的眼眸中,竟倏然滚下一滴泪。
泪珠滑过脸颊,落在道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倘若世间一切都是注定的,那么她要找的那个人终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找到了。
大柳应下那句“愿意”后,整颗心忽然定了下来。仿佛他的人生从此有了方向,他的魂魄从此有了归处。虽不知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交付至此,可他心中没有半分后悔,只剩一往无前的决绝。
“小弟弟,”她从腰间取出一张符纸,纸上纹路繁复,隐隐有流光转动,“我如今被道门高手追杀,共七人,已在百里之内。我身受重伤,命不久矣——稍后我会用此符封住七窍五感,你将我沉入河底。他们寻不到气息,自会离去。待他们走后,你再将我捞起。”
大柳重重点头。
“你知道吗?”她忽然笑了笑,目光投向远处苍茫山色,“我不知穿越了多少光阴,寻过了多少人……却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她拔出身后的紫色长剑,剑身如一泓秋水,寒光凛冽。她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剑身上飞快勾勒出一道道血色符篆。每画一笔,她的脸色便苍白一分,身形也愈发透明,仿佛全身气血都渡入了剑中。
画毕,她收剑入鞘,将指尖最后一滴血滴在符纸上。
符纸骤然大亮,光华流转。
她将符纸重重拍在眉心。
刹那间,天光暗淡,风声止息。她双眼闭合,气息全无,整个人如玉石雕就,莹莹生辉,却又了无生气。身子晃了晃,从牛背上软软栽下。
大柳惊呼一声,扑上前去,双手将她接住。
入手轻盈如云,仿佛没有重量。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托起,涉水走向河心。河水清浅,夕阳将水面染成金红。在将她沉入水底的前一刻,大柳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眉目如画,静谧如眠。
他一咬牙,闭眼松手。
涟漪荡开,她的身影缓缓沉入水中,直至不见。
大柳游回岸边,浑身湿透。夕阳快要落山,晚霞烧了半边天。岸上只剩一头老牛,方才那阵荷花清香也已消散无踪。
一切静得像场梦。
大柳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仔细回想方才种种,越想越觉得荒诞离奇。对,一定是做梦,或是白日发癔症了。
他抬手,给了自己两个清脆的耳光。
远处,七道身影踏草而来。
为首的是个年长道士,须发皆白,仙风道骨。他忽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消失了。”
身旁年轻道士问:“师父,什么消失了?”
“叶玄子的气息。”
“跟丢了?”
老道士摇头,面色凝重。
“师父,”一个小道士低声问,“我们非要赶尽杀绝吗?叶师叔她……”
老道士叹了口气:“我们不动手,朝廷便会动手。你愿意看她落在那些人手里?”
“可太一神教已经散了,咱们杀的也够多了……叶师叔她,或许已知错了。”
“糊涂!”老道士斥道,“有些事,岂是你能揣测的?”
年轻道士接话:“她中了天罡剑,魂消骨散不过子时前后。孤身一人,应是定局了。”
老道士却道:“你们不懂……‘大梦春秋’之玄奥,非等闲可窥。此事没那么简单。”
小道士忍不住好奇:“说来奇怪,叶师叔明明心脉已断,生机尽散,怎会又活过来?”
老道士沉默片刻,只道:“无论如何,纵不能诛杀,也须带回道门永世封禁。如今她气息全无,更需寻到踪迹。”
说话间,几人已至河边。老道士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放牛娃站在那儿,正猛扇自己耳光。
他眸光一凝:“过去看看。”
七人如风掠至大柳面前。
大柳一见他们,浑身一震,下意识数了起来:一、二、三、四……七个。
正是七个道士。
方才不是梦。
老道士打量他:“小老弟,为何打自己?”
大柳低头:“秋蚊子狠,咬得难受。”
“那你方才在数什么?”
大柳摸了摸头,支吾道:“没、没什么……”
“可见过一个极好看的道姑?”
大柳连连摇头:“没有,这儿除了各位,从没外人来过。”
老道士目光扫过四周山峦,又落在一旁河面,最后瞥了一眼牛背上那柄紫色长剑——几个道士交换了眼色,却无人说破。
老道士掐指一算,忽而笑道:“既如此,叨扰了。”
说罢,竟真的转身离去。七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山道尽头。
大柳等了又等,直到日落西山,夜色四合,确认四下无人,才再次潜入河底。
将她捞起时,她眉心的符纸已消失无踪。大柳不敢多问,只跪在一旁,等她醒来。
长睫颤动,她缓缓睁眼。
“他们来了,”大柳低声道,“又走了。”
“你做得很好。”她坐起身,周身水汽瞬间蒸干,“多谢你救命之恩。”
“能为神仙姐姐做事,是小人的福气。”大柳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些。
“那,”她站起身,理了理道袍,“我们回家吧。”
“回家?”大柳一愣。
“我说过,你救我一次,我便嫁你为报。”她侧首看他,眼中似有笑意,“你不愿意?”
大柳脑子“嗡”的一声,热血上涌,竟直挺挺向后倒去——喜极而晕。
……
大柳的母亲,这辈子都没想过,儿子出门放趟牛,竟能领回一个仙女似的媳妇。
消息传开,十里八乡都涌来看热闹。村民们见着她,有的当场跪拜,以为神仙下凡;待听说她要嫁给大柳,又个个捶胸顿足,只道神仙也会看走眼。
“那大柳有什么好?穷得叮当响,个子还矮!”
“怕不是精怪变的,专骗傻小子?”
流言蜚语,纷纷扬扬。
大柳却不在乎。他每日除了耕田放牛,便是练剑——那柄紫色长剑,她留给了他,名唤“秋水”。她说,防身用。
村里孩子起初还想来逗弄他,可见他挥剑时有模有样,剑光闪闪,渐渐也不敢招惹。老人们仍是摇头,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等着看这桩奇事如何收场。
如此过了三四年,大柳一家平安无事,闲话也渐渐少了。
直到有一天,官兵进了村。
乱世之中,这处世外桃源终究没能躲过征役。村里要出壮丁,摊派到大柳头上。村民们私下抱怨,说是那外乡女子招来了祸事。
大柳没争辩,收拾行装,带着她和老母,应征入伍。
军中日子苦,可大柳有一身好剑法,又肯拼命,几次冲锋陷阵,竟立下战功。几年下来,他从普通兵卒升到千户,举家迁往京城。
京城繁华,人心也复杂。朝中官员听说柳千户有位天仙夫人,皆好奇不已。连皇帝都动了心思,一日召大柳入宫,笑问:“柳爱卿,朕闻尊夫人风华绝代,不知芳名为何,可否请来一见?”
大柳怔住了。
名姓?
他才惊觉,相伴这些年,他竟从未问过她的名字。
匆匆回府,他寻遍庭院,不见她踪影。正心急如焚,却听身后一声轻唤:“你在找我?”
他回头,见她立在廊下,衣袂飘飘,恍若初见。
大柳冲过去,一把抱住她,像孩子般哽咽:“你去哪儿了?”
“我一直在。”她轻抚他后背,“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大柳语塞。
担心这是一场梦。担心她忽然消失。担心眼前一切,皆是虚幻。
可他没说出口。
她也没有问。
……
光阴荏苒,又是十数年。
老母早已故去。大柳官至太尉,权倾朝野,却始终无子。同僚问起,他才恍然惊觉——是啊,为何没有孩子?
那日宴罢,他独行至河边。暮色中,见她负剑而立,柳枝拂过她肩头。
“你怎么在这儿?”他快步上前。
“见你许久未归,来寻你回家。”
大柳看向她背后剑鞘,懊恼道:“这几日俗务缠身,竟荒废了剑术……不过你放心,若那些道士再来,我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她轻轻“嗯”了一声。
大柳转身欲走,却又停住。河堤柳色成荫,水中月影破碎。他怔怔望着,忽然道:“柳非焉……柳非焉是谁?”
“柳非焉,”她转头看他,目光沉静,“就是你。”
大柳恍然:“是了……当年陛下赐名,嫌‘大柳’粗俗,是你为我取的‘非焉’。”他苦笑,“年纪大了,总忘事。”
她又静静看了他片刻,才道:“回去吧。”
……
又是十数年。
柳非焉南征北战,吞并诸国,开疆拓土,终成一代帝王。登基那日,庆功宴上,他两鬓已是斑白,说起此生功业,总会提起:“若非得她眷顾,我不过是个放牛娃,命如草芥。”
臣子们皆知,陛下心中有位“她”,却无人知晓她究竟是谁。
又过几年,就在他垂垂老矣,柳非焉又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为何她的样貌数十年如一日?好似岁月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仍一如初见时那样的惊艳,哪怕现在每次见她仍忍不住心跳激动。
他躺在龙榻上,气息微弱。忽然间,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击中他——他挣扎坐起,四下张望:“秋水……秋水剑呢?”
群臣惊慌跪地。
她坐在榻边,握住他的手,将秋水剑轻轻放入他掌心。
剑身冰凉,符篆宛然。
柳非焉握住剑的刹那,整个人安静下来。他看着她,目光渐渐涣散,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她想,他大约想说:这一生,得你相伴,死而无憾。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护持这一世。若你还记得诺言,便好好留着它。五百年后……它会带你来找我。”
“旧时河畔,娑罗树下。”
……
一阵凉风吹过。
大柳在牛背上猛地一晃,惊醒过来。
残阳如血,红霞满天。河水粼粼,草木枯黄。
方才一切——漫长的、波澜壮阔的一生,竟只是一场梦?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看双手。还是十三岁的模样,粗布衣裳,满手泥灰。
可梦中种种,历历在目。悲欢喜怒,刻骨铭心。
他不信那是梦。
大柳跳下牛背,疯了似的潜入河底,一遍遍摸索。淤泥、水草、碎石……什么都没有。
没有她。没有剑。没有那些生死与共的岁月。
“大柳!死哪儿去了?还不回家!”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
大柳爬上岸,浑身湿透,茫然四顾。
夕阳沉下山头,暮色四合。
他牵着牛,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走。行至半路,忽然听见人声。
抬眼望去,七名道士立在道旁,衣袂飘然。
为首的老者上前一步,拱手道:“小友,请将人交出来罢。”
大柳浑身一凛,目光扫过——一、二、三……正是七人。
“什么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竟出乎意料的平静。
年轻道士不耐道:“师父,何必多言?他背着秋水剑,定知叶师叔下落!”
秋水剑?
大柳反手一摸,脊背生寒。
直到他将那柄剑抽出——紫鞘流光,剑身如秋水,一面刻满血色符篆,一面明净如处子之肤。淡淡荷香,萦绕不散。
是它。梦里练了一辈子、握了一辈子的剑。
原来不是梦。
大柳握紧剑柄,一股沛然之气自丹田涌起,贯通四肢百骸。剑气自发透体而出,绞得周身枯草纷飞,衣发狂舞。
七名道士脸色骤变,疾退数步,拔剑成阵。
“柳非焉……”大柳低头看着剑身倒影,轻声道,“对了,我叫柳非焉。”
此言一出,元神归位。百年记忆、沙场历练、剑道感悟,如潮水般涌入灵台。他仍是孩童身躯,眼底却有了历经沧桑的沉静。
“动手!”老道士厉喝,“他得了叶玄子真传,不能留!”
七剑齐出,星光交错,结成北斗阵势。
柳非焉动了。
第一剑,刺穿最后那位道士的丹田:“此位关键,你修为不够。”
第二剑,抹过另一人咽喉:“临阵对敌,岂可分心?”
第三剑、第四剑……剑光如电,身影如鬼。
七剑过后,残阳还未落尽。
七具尸身倒地,血染枯草。
柳非焉振剑,血珠甩落,剑身复明如镜。他收剑归鞘,将尸身一一抛入河中,而后翻身上牛,依旧晃着小小的身子,往村里行去。
路过草垛场,牛老二和李狗子正领着群孩玩耍。见他背剑而来,纷纷围上。
“大柳,这剑好看,借我玩玩!”
柳非焉看着这些儿时玩伴,忽然眼眶一热。他轻声道:“大狗,老二,小黄……我很想你们。”
孩子们愣住。
牛老二伸手要夺剑,柳非焉肩头微沉,轻轻一抖——两个孩子惊呼着跌出丈外。其余人吓得一哄而散。
柳非焉望着他们逃远的背影,忽然大笑起来。笑中有泪,泪中有惘。
回到家中,母亲正在灶前忙碌。柳非焉扔下剑,扑上去紧紧抱住她。
“怎么了?饿了?”母亲摸他的头。
柳非焉摇头,试探道:“娘,我娶了个仙女媳妇,您见过吗?”
母亲失笑:“傻小子,做梦呢?等你长大些,娘一定给你找个好媳妇。”
柳非焉松开手,望着母亲慈祥的脸,又哭又笑:“娘,人这一生……太匆匆了。”
母亲只当他说孩子话,催他去添牛棚的水,再去屋后打些果子。
柳非焉一一照做。打水,摘果,烧水为母亲烫脚。待母亲睡下,他独自走到院中。
星河漫天,秋风萧瑟。
他低头看手中的秋水剑,又想起梦中她最后那句话。
五百年后。
太久了。
倘若剑是真的,修为是真的,那么她——一定也是真的。
他一定见过她。在梦中,在前世,在某个他已遗忘的时光里。
柳非焉转身进屋,对着熟睡的母亲郑重三拜。而后提起长剑,推门而出。
夜色中,少年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群山之外。
此后数十年,西武林多了一位少年剑客。
他惊才绝艳,剑术通神,却从不争名夺利。人们只知他叫柳非焉,只知他终其一生,都在寻找一个梦中人。
无人知她姓名,无人知她容颜。
只知他每每望向东方时,眼中总有化不开的温柔与惘然。
仿佛在等一场,跨越了五百年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