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生活》楠木无枝

1、第 1 章

　　凌晨两点四十三分，一声声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打碎了宁静的村庄。
　　“老头子，醒醒，快醒醒。”被吵醒的老妇人摇醒了声旁还在睡着的男人，“快醒醒，你听，是不是全儿家报事儿了。”
　　被摇醒的老人先是有些不耐烦，听清楚些了忙起身穿衣服：“八成是了，你去把事先备好的白缎子拿出来绞了，咱快往那边去。”老人的背因常年做活微微佝着，穿外套的手有些吃力。
　　老妇人把绞好的布在手心里归拢好打了个结，回道：“行，娟儿还睡着呢，要叫起来背着去不？”娟儿是他们前年刚得的孙女，儿子儿媳常年在外做工，孩子放在他们身边养。
　　“小女娃娃别去冲着了，一会儿你赶她睡醒前回来吧。”村里小娃娃大人去哪就背着去哪，放家里一个人呆着总是不放心的，但白事还是要忌讳些。
　　老妇人闻言觉得在理，两人拿了个手电把门锁了急匆匆地往山上走。
　　夜已经深了，只有山上一家被火把照的亮堂堂的。
　　两人走入院中，已经来了不少人了，闹哄哄的。
　　“大姑大姑父来了。”眼尖的王亮瞅见两人来了忙喊道，起身给两人腾了位置，扶着老人坐下。
　　老妇人坐下后顺着王亮扶着她的手拉住，把手中的白带子递给了他，问道：“里头咋样了？”
　　“咽气了，福全在里头给他爹剃头呢。”王亮取出一根白袋子系在胳膊上又递给旁人，大家都取了一根系上。
　　“唉——”老妇人不由叹了口气，抹了两把泪，“走了好啊，少遭罪啊。我去里屋看看有啥要帮忙的。”说着就往屋里走去。
　　屋内。
　　少年端端正正地跪在床边，说是床，其实就是一个土炕，上头安稳地地躺着他的父亲，他去世的父亲。男人的身体被白布蒙的很严实，一丝缝隙都没有留。王福全不禁回想起他去买盖灵布的那天，店里弥漫着香火纸钱的味道，和现在家里的味道一样。现在下葬的行头有很多，纸钱做的大房子，自行车，电视机，五花八门的，可是他的钱不够，父亲生前没有拥有的，死后也没有，有的只有一匹白布，盖的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
　　“全儿啊，别难过，你爹走的不遭罪，只是苦了你了。”老夫人蹲下身，粗粝的手掌抚上少年的头，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
　　“嗯。”少年轻轻地应了声，声音有些闷：“婆婆，你说我爹会不会害怕。他会不会怪我。”
　　王昭凤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男孩地后背。
　　直挺挺的，却很单薄，像西北的土，劲劲的，却很脆弱，开不出柔软的花，只能长成光秃秃的树。
　　王福全，是他刚生下来娘给起的名字，‘福全福全，啥福全有了，这辈子呀，吃穿不愁了，福气满满’这是他娘在他小时候和他说的。
　　农村人总说孩子要起个贱名才好养活。可是他娘不愿意，对他爹说：‘啥名呀就啥命，咱们吃的苦还不够啊，我就想我儿子能有福气些，再有福气些。’
　　王福全出生的第二年，他娘就怀了他妹妹，结果胎位不正，村里离县里太远了，去医院已经来不及了，一个也没保住。后来他想是不是因为他娘把福气都给他了，才没挺过去。
　　他娘去世的第四年，他爹经媒人介绍娶了隔壁村的李家寡妇，叫何兰，两人搭伙过日子，他也多了个弟弟，是何兰头婚的儿子，他头一个男人赌钱欠了钱，半夜逃跑的的路上栽进路边池塘淹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给这对苦命母子，嫁给他爹后债主没了要钱的由头，气不过来家里闹了几次，被村长带头打出去几次就没再来了。
　　王福全一开始有点接受不了这对母子，觉得他爹没良心的很。后来听村里妇人聚在一起嚼了几次舌根，对他们的意见就更大了。特别是带来的那个小子，老是跟着他，实在烦的不行，于是就伙同村里几个小孩孤立他，不带他玩。
　　五岁的王福全就这样长到了六岁，这一年除了个头长了点，心思也多了些。村里那几个淘气小孩骂王富贵鼻涕虫，王福贵也不知道回嘴，就愣愣地跟在他身后。哦，王福贵就是他那个便宜弟弟，他改名字了，之前叫什么不重要了。但是王福全再也不让人叫他弟鼻涕虫了，弟弟这东西自己欺负没关系，但是别人要来欺负不行。
　　王福全和何兰的关系也好了些，叫兰姨了。王福全也挺知足的，只是每年的八月十七都要去山上坐一会儿，那里有他的妈妈和妹妹，王福贵也跟着去，一开始兰姨还拦着，后来见他没什么意见，也就随他们去了。
　　日子就这样过着，两兄弟一起上学，放学，一溜烟家里多了口人，他妹妹，叫王婉。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皱巴巴的，但是他很喜欢。
　　王福全就此过上了儿女双全的日子。弟弟妹妹都黏着他。
　　兰姨总是笑着，乐得当甩手掌柜。
　　日子的转变发生在他十五岁那年，兰姨病了。一开始只是咳嗽，后来慢慢就起不来床了。整宿整宿地睡不安稳，人也一天比一天瘦得厉害。王福全也总睡不安稳，好几次半夜起来就看见他爹叼着旱烟愁眉苦脸的。兰姨倒是没什么苦样，还是笑着说自己没事。
　　后来听村里老人说山里有种草药的根拿来煮水喝，治咳嗽管用的很。王福全当天就进山了，夜里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听见家里有哭声，他急忙跑回去之间王福贵跪在地上，脚边是被打断成两截的扫把，见他哥回来了急忙扑过去：“哥，小婉不见了，小婉找不着，我找不着了，对不起。”王福贵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
　　“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王根树气得作势又要打，被兰姨拦住了。
　　兰姨没有说话，连哭的都是轻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