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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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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凭策!”悬崖边一道绝望的声音,撕破了夜晚的寂静。
江穆云瞳孔紧缩,喉间涌上铁锈般的腥气。她喘着粗气,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雾蒙蒙的血弥漫在她眼里,江穆云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扭曲,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这时出口的声音反而冷静下来,“皇位你已经得到了,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真有意思。”三皇子靴底碾着沈凭策的脊背,不回答江穆云的话,语气轻慢,“你们六年前就和离了,他冒死来牢里救你,你又想要护着他。真叫人费解。”
沈凭策呛出一口鲜血,声音嘶哑微弱,却带着狠戾,“关你屁事。”
“哦,对了。想来当年那封举荐信,还是他托我找人替你写的。”三皇子不在意沈凭策的态度,只是脚下的力道更重了些。
“举荐信……”江穆云心口抽痛,茫然的看着地上那团血肉,视线模糊成了一片。
“对啊,穆云还不知道吧。当年他给你的可不止一封合离书,更是跑前跑后的搞了一封举荐信。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混的进军营。”三皇子看着江穆云破碎的神情,冷声开口。
每说一句话,三皇子便拿着短刀在沈凭策身上随意的一划。
沈凭策如同从血水里捞出来一般,身上全是浓厚的血腥与死气。
江穆云被人死死的按在冰冷的地面上,眼里漫上水雾,声音轻的像是叹息,“是我太蠢。”
“姐姐可英明着呢,看出沈凭策身世不对劲,早早便跳离了火坑。怎么能说是蠢呢。”少女的声音在三皇子身侧娇柔的响起,是沈凭策明面上的表妹,沈家的远房亲戚。
“他对你很好……”江穆云神情麻木,声音有些哽咽。
好像有人嗤笑了一声,但江穆云此时已不想再听,她抬眼看向三皇子,“我与你相识许久,也帮衬了不少。他死之前,让我看他一眼。”
三皇子挑眉,大方挥手,“看吧。大局已定,让你叙叙旧也无妨。”
事到如今,还能有什么变故。
江穆云挣脱压制,走到沈凭策身旁。
沈凭策被折磨的不成样子,十指指甲活生生被敲碎,露出内里殷红的肉,手腕脚腕上都是毒蛇咬过的齿痕,身上数不清的血窟窿,正往外冒着血。
江穆云静静的看着他,都快忘了四年前的沈凭策,还是个娇生惯养的侯府世子。
如今也搓磨成了这幅模样。
“我和他说几句话,你让他们离远一点。”江穆云开口。
三皇子看起来心情不错,摆摆手便让人离得远了些。
江穆云缓缓跪在地上,抬手想要碰一碰沈凭策的脸,指尖悬在沈凭策脸颊上方,他脸上都是被剑划出的伤口。
在旁人还没反应过来时,江穆云身形骤然绷紧,如离弦之箭般冲到了悬崖边上,三皇子快步追上,却见江穆云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袖中发出一道声响,一支淬了毒的短弩快速射出,从无虚发,直接没入三皇子心口。
看着大口吐出黑血的三皇子,江穆云大笑几声,抱紧了怀里的沈凭策纵身一跳,身后便是悬崖万丈。
‘噗通——’
“快来人快来人,小少爷与少夫人落水了……”
纷乱的呼喊,身体的沉浮,混沌的黑暗……
失去意识前,看着不断往下坠的沈凭策,江穆云下意识伸出手,只是刚刚抓到,她便昏迷过去。
江穆云做了个梦,走马观花的倒是想起些东西。
她与沈凭策新婚当日也落了水,那时沈凭策被一条蛇吓的跳到她身上,最后闹腾的两人都掉进池塘里。
那时她还暗暗想着,还不如背上趴着的是蛇,地上爬的是沈凭策。
在醒来时,她在冥冥中已经背上了不详的罪名。
阴冷的牢房,她看到自己镣铐加身。
“我已是阶下囚,你无需救我。”江穆云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是阶下囚,我也是戴罪之身。何况我救你,没什么需不需要这一说。”沈凭策那时身上还没有那么多血。
江穆云看着骑在马上的两个人,疯狂的想要上前阻止,但事情仍是不可控的发展。
直到看到那熟悉的悬崖边,那一抹刺目的鲜血与三皇子得意的笑,江穆云才猛然惊醒。
“少爷,少爷你终于醒了。再不醒真是要急死人了。”喋喋不休的声音在江穆云耳边响起。
江穆云猛的睁开眼,看到抬手想要拉住自己的小厮,神色凌厉,“放肆!”
“少爷你怎么了?我是阿树啊。”小厮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连忙开口道。
江穆云说完话后,自己同样也是一怔,这不是她的声音。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男人的手,看起来熟悉但也不是她自己的。
江穆云扭过头打量了自称阿树的小厮一眼,看出了他是沈凭策身边的人,但随后江穆云就又想了起来,阿树早已经死了才对。
心里猛然跳动了几下,江穆云有了个荒谬又大胆的猜测,“将镜子……”
话音未落,便听到了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
江穆云抬眼便看到了一脸震惊的‘自己’,跌跌撞撞的朝她跑了过来,眼睛眨都不眨的盯着她看,“青天白日的,难道是见鬼了不成?”
“你们都先下去。”江穆云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狂跳的心脏,对着站在两侧的下人开口。
她得到举荐信后,便去了军营历练,从无名小卒一直坐到将军的位置,沙场上历练出来的气质,自然能压得住侯府的下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沈凭策抬手捏了捏江穆云的脸,才开了口。
江穆云由着他动作,瞬间便明白了沈凭策并没有前世的记忆。
江穆云心里的疑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酸涩的庆幸。这样最好,她要让沈凭策这辈子都不再受那样的搓磨与耻辱。
“想必是落到水里换了魂吧。”江穆云有些不适应用沈凭策的声音说话,开口时嗓音就有些低。
说罢,江穆云便又看向了沈凭策,却见沈凭策此时正盯着她看,“这么看,小爷我可真是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江穆云扶了扶额,她差点忘了,六年前的沈凭策,一直都是这副德行。
江穆云此时才卸下心里的防备,看着没心没肺的沈凭策,觉得心里一片酸软。
她勾唇对着沈凭策笑了笑,“说的不错。”
沈凭策耳朵一红,又跑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你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江穆云容貌秀丽中又不失英气,唇薄且唇色淡,平时总是微拧着眉。一幅冷淡的模样,便显得整个人看起来都要寡淡一些,但如今这壳子里住的是沈凭策,那双泛着寒意的眼睛,如今就多了些浅淡的笑意。
看起来整个人都鲜活了几分。
“别胡闹了,想想如今该怎么办。”江穆云看着还在镜子前站着的沈凭策道。
沈凭策闻言朝她走了过来,虽然是用着江穆云的脸,但江穆云却总能从其中,看到沈凭策的身影。
微微上扬的眉毛,神采飞扬的眼睛,永远带着笑意的唇角。
这些都是沈凭策有,而江穆云没有的。
沈凭策看着江穆云也是如此,从旁观的角度看自己,他确实觉得自己貌盖潘安。
不过他平时从不轻易皱眉,唇角也不会抿成直线,眼睛更不会有这么严肃的神情,如今江穆云用着他的身体往那一坐,便透露出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沉稳,乍一看倒还真是能唬人。
沈凭策随意的往椅背上一靠,坐的东倒西歪。
还未等到江穆云开口,便听到了门外传一阵伴着环佩轻叩的脚步声,她朝着沈凭策的地方看了一眼,出口提醒,“坐好。”
沈凭策闻言不太乐意,但还是坐的直了一些。
门外容夫人推门而入,一股浅淡的梨花香便飘到了屋内,她容貌温婉,神色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上前几步走到江穆云面前,“策儿,姨娘听说你落了水,身子可好些了?”
江穆云知这容夫人是个蛇蝎心肠,便也跟着她做表面功夫,“劳姨娘挂心,已无大碍。”
江穆云这话一出,周围都静了几分。
整个侯府都知道,沈凭策和容夫人一向不对付,见了就要掐起来。虽说这高门深户里,世子与姨娘能好好相处的也没有多少,但向侯府这样,见了面姨娘就被骂的,也还真是不多。
于是今天沈凭策这个态度,实在是出人意料。
容夫人心里诧异,但面上不显,只做出有些欣慰的模样,“无事便好。”
沈凭策看着江穆云用他的脸和容夫人说话,心里就来气,恨不得站起来和容夫人吵上一架。
这边沈凭策忍着没开口,一旁被容夫人带来的表妹刘伊文却忍不住了,开口便是一段冷嘲热讽,“怎么表嫂嫂一嫁进来,表哥就出了这样的事儿?”
沈凭策平日里对这个表妹谈不上喜欢,但也无冤无仇的,如今听了这刻薄的一句话,难得能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河边有野蛇。”
“蛇?”刘伊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拿着手帕掩着唇轻笑,“怎么平日里没见有蛇,你今日嫁进来,蛇也跟着出了窝了?”
沈凭策握紧拳,要不是他不想打……
没等沈凭策想完,便听江穆云开了口,声音不高,但在场的每个人又都能听到,“穆云,掌嘴。”
江穆云话音刚落,便见沈凭策已经抡圆了手臂,‘啪’的一声朝着刘伊文脸上招呼了上去,“怎么和表嫂说话呢。”
刘伊文被打的头一偏,脸上登时红了一片,她呆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哭着跑向江穆云身旁,“表哥,你看她!真是个泼妇。”
江穆云看着刘伊文,眼里都是在悬崖边上笑容甜腻的身影,“我让她打的。”
“表哥你怎么……”刘伊文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尖声质问着。
江穆云冷笑一声,也抬手给了刘伊文一巴掌,半点情面都未曾留下,“以下犯上,口出恶言,谁给你的胆子质问我!别忘了自己姓什么。”
刘伊文哆哆嗦嗦的伸手捂住两腮,不敢再开口了,只能躲到容夫人身后。
容夫人脸色也不好看,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刚刚沈凭策那句话,分明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容夫人后槽牙都咬紧了,但他又不能对着沈凭策发作,脸上挂着有些僵硬的笑,“文儿,快和你表哥表嫂道歉。”
刘伊文抖着身子含糊不清的道了歉后,江穆云才冷声开口,“野蛇一事问题严重,我一定会找人调查清楚。还请姨娘放心,野蛇是在我这院子里,想来是跑不到姨娘身上的。”
容夫人脸色苍白的带着双腮红肿的刘伊文走了,到了院子里便叫人洒了好几坛驱蛇的雄黄酒。
“你们也都把自己的尾巴藏好,叫我看到了,必将抽筋剥皮。”江穆云站起身,扫视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侍女和小厮,声音冷硬的开口。
一旁的沈凭策愣愣的看着江穆云,他竟然一直没发现,自己还能这样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