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的无聊人生》晨钟寓晓

2、第一章 色空空色无了期 昨是今非又来日

　　黔灵今年犯涝，大雨成颗地往下砸，我在山洞的一块巨石上连天地趴着，闻到了日头的尘土味。我把鳖脖向外一探，瞧见外面云开雾散，天光照得松树都清香了，想着出门转一转，活动活动筋骨，谁能想到一出门，就遇到了个不太想见的人。

　　来人一身紫光赫赫的袍子，上面还点缀着云纹，就连莲花冠都金光湛湛，好不惹眼。

　　天界威名赫赫的天元神君，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往日我在他家做灵宠时，不知多少神兽羡慕，他们说，这是你命中福缘恩赐，是要向三清行一百次三礼九叩也还不清的。我没读过多少书，也不知该怎样才称得上虔诚。

　　我俩面面相觑，并无二话。我又上下打量了他，心想，真是一个完全没办法低调的人，但我却只想做一只普通的王八。只能怪我俩命中无缘，所谓八字不合，大约就是这个道理。

　　心里想笑，面上不觉也露了笑。天元神君觑着我，挑了挑眉，也露了个笑，他问我：“过得还行？”

　　“挺好的。”我说。

　　“有多好？”他追问道。

　　“就是……挺好的。”

　　天元神君瞧着我，头上的莲花冠闪了又闪，气氛有些紧张，我没再说话，他也没有。

　　他的面容没什么变化，神情是神气的，眼角眉梢也仍然是嚣张的，骄傲得招人讨厌。若不是仗着神力和地位，早不知被别人扔了八百个臭鸡蛋。

　　不说别人，我就很想打他，奈何打不过。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说道。

　　“若我说过不去呢？”天元神君道：“嫦娥那遇到了点麻烦，恐怕要搅了你的清净。”

　　“是什么事？”我有些好奇：“我法力低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此事，同无支祁有关。”

　　听到无支祁的名字，我下意识皱了皱眉。

　　“想不到你也会怕。”天元神君瞧着我，似乎要从我眉间望出点什么来。他叹了口气：“我也不想找你，只是嫦娥似乎认准了只能你来。”

　　“去就去。”我还没见过嫦娥仙子：“别对我用激将法，我也不是你一句话就能中招的年纪了。”

　　“我就知道你吃这一招。”天元神君抬了抬下巴，颇有些骄傲。

　　“跟我走吧。”他一抬手，就飞上了云层，看着他神气的样子，我哑然失笑，跟了上去。

　　嫦娥的广寒宫，上空是一层又一层密集的云雾，大大小小的风团悬浮在空中，耳边的风呼啸不停，整个空间望不到边。

　　嫦娥莲步轻移，嫦娥巧笑倩兮，嫦娥声如出谷黄莺。山雨欲来风满楼，嫦娥镇定如斯，还为我们准备了一桌酒菜，她鬓边别着的桂花造型别致，让我不禁想起曾在酒楼吃过价值高达十八文一块的桂花糕。

　　“王小八？”天元神君张开五指在我面前晃了晃：“我说，你这一天都在琢磨什么？”

　　“没什么。”我说。

　　也许是我盯着桂花看的时间有点久，嫦娥扶了扶鬓边，展颜道：“听人说，你很喜欢桂花的味道，看来是真的。”

　　“你不是最爱沃丹吗？”天元神君以手支颐，漫不经心地看向我：“什么时候改成桂花了？我怎么不知道？”

　　明明是你爱吃沃丹，过去天天拉着我要吃，怎么就成了我最爱了？我暗自腹诽，但又没法表露。我去拿酒壶，我的手甫一握住壶柄，天元神君就用手掌死死地摁住酒壶，我看向他，他朝我得意又漫不经意地笑笑，我一时气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反而朝我挑挑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姿态。

　　“神君不知道的事的确很多。”闻言，我们都看向长廊的另一头，一个熟悉而清俊的身影正走过来，他还是老样子，衣带当风，步履沉定，不惹凡尘。

　　是持悭真人，他径直走过来，坐到了我身边，我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天元神君觑着我的脸色，收拢了笑，清了清嗓子。

　　“是你？”天元神君道：“你来凑什么热闹？”

　　“神君言重了。”嫦娥连忙救场道：“我听说，真人同小八是旧识，这才邀他前来小聚。”

　　“的确是旧识。”我坦荡道。

　　广寒宫的桂花实在开得茂盛，风拂过，香气在空中弥散开来，持悭真人抬起头，颇为讶异的模样，不禁教我想起我和他刚刚相识时。那时他还很青涩，善良纯真，天然无华。

　　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凡人，叫许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