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八的无聊人生》晨钟寓晓

3、第二章

　　我是在快要化形的时候遇见的许慎，那时阳光明媚，我的鳖生也看似万里无云，除了有那么一小小块的阴霾。这块阴霾就是许慎，他当时是个书生。

　　一千年来，我好好地缩在壳里修炼，不知为何，许慎发现了我，他不仅发现了我，还把我当成了一块石头，每天都要特地跑过来踢我，嘴里还念念有词，什么今天先生打了手板啊，昨天在走夜路时绊了一跤啊。踢得忘乎所以，不亦乐乎。

　　我已经忍他很久，终于在化形那天，他又来踢我，说今天上午吃的桃特别酸，都倒牙了。我心中默念化形法诀，静待变化，只等吓他一跳。又听他说，自己生活得毫无乐趣，被礼教、课业和父母之命压得喘不过气。

　　说着说着，他就热泪盈眶，嘴里念念有词：“灵石啊灵石，若能赐我神仙眷侣，红袖添香……”说着书生还向我拜了三拜。

　　书生如此向我许愿，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我想，若真让他看见我从“灵石”化成人，岂不坐实了他的猜想？但为时已晚，化形法诀已经生效，我就这样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许慎见我变了个人，非但没有惊恐奔逃，反而欣喜得有些难以自持。

　　我和许慎就这么认识了，后来我和他说，我不是灵石，我是土生土长，天生地养的一只鳖，他说乌龟乃长寿之象，是极好的。我说我不是乌龟，我是鳖。他说鳖更好，鳖比乌龟活泼，有朝气。我想他也许是真不怕鳖，也不怕妖怪，是个值得交往的朋友。

　　再后来许慎说，他要去京城进京赶考。那段时间，我正在钻研术法。他说，京城很大，是人世间最繁华的都城。所以如果我想找关于术法的书籍，可以去京城，说不定能找到。

　　过了三年，我在修炼方面没有太多进益。我想起许慎的话，决定动身去京城碰碰运气。

　　我一路行一路停，渴了就去小溪边喝水，饿了就摘点果子，晚上变回原形缩在鳖壳里睡觉，就这样，花了三五个月的时间，才来到了京城。

　　京城的城门好高，四四方方地，路也平直，人也好多。我走了几家书肆，有的都是些寻常书籍，至多是些武术心法，根本没有什么书是给妖练的。

　　我在京城走走停停，眼看着已届黄昏，我寻了个茶摊喝水，远远看见一只小猪尾巴在左摇右摆。

　　这头人身还化不利索的小猪，被一只大腹便便，穿一身丝绸的长袍的大猪牵着，手里拎着些梨条核桃肉之类的果干，一边走，一边哼哼着。

　　“老兄。”我朝他打了个招呼。

　　“嗯。”大猪停下脚步看我：“何事？”

　　“我想买书，城中书肆走了几家，都没买到心仪的书。”

　　“你想买什么书？”小猪好奇道。

　　我指了指他的尾巴，他慌了神，卷曲的尾巴转的更快了。我施了个法诀，小猪的尾巴便隐于空中了。

　　“想买这样的书。”我答道。

　　大猪朝我笑了，道：“感谢老弟。这书，城中寻常的书肆是没有的，不如去皇宫找找，那有几间楼阁，收集各色藏书，说不定会有。”

　　说着又狠狠拍了拍小猪的脑袋：“你喜欢吃，我说了我给你买，你倒好嘛，非要跟来。”

　　“那么多书？！”小猪捂着脑袋，颇有些泪眼朦胧：“皇帝能看得完吗？”

　　“看是一回事，有又是另一回事。”大猪道：“可以不看，但不能没有。”

　　“就像我买的果干，可以不吃，但不能没有。”小猪道。

　　“你还会有样学样了？”大猪道：“皇帝的书，看不完也没人管他，你的果干若吃不完，小心我把你的屁股揍开花！”

　　父子二人打打闹闹，越走越远，消失在无人的小巷中间。我穿过御街，宫门外被侍卫们把守着。人路走不通，便走水路，我化作原型，顺着护城河，游进了皇宫。

　　寻觅了一天，转眼已是月上中天，我在皇宫里找了个看得顺眼的榕树，趴在下面睡了一觉。

　　我是被念叨声扰醒的。眼睛一睁，一群身着白衣的道士在我面前，把桃木剑挥得虎虎生风，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收了。道士们一本正经地念了一通，末了把剑收了，领头的道士沉稳道：“此地妖邪已除，娘娘可以放心了。”

　　宫人们兴致缺缺，领头的妃嫔面色如常，我镇静下来，断定他们根本没发现我。这年头，连宫里都有人冒充道士招摇撞骗了。不过，那走在中间的人玉树临风，竟有些莫名眼熟。

　　正思忖着，领头的人路过我身侧，他瞧了趴着的我，眼神中似乎有些迷惘。

　　是许慎！他寒窗苦读数十载，上次分别时，还心心念念要进京赶考，怎么就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