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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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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光微熹,宫人在外敲门。
“陛下,皇后娘娘,该起身了。”
“唔……”宁滟珠卷起锦被,还想多睡会。
二月初的天气,还未转暖,宁滟珠本能地不愿意动弹,只想和往常一样,在榻上从早躺到晚。
“表姐,醒醒。”谢昭俯下身,轻轻摇她的肩膀,温声提醒,“该准备朝贺礼了。”
自从宁滟珠的姑母薨逝后,先帝再未立后。而谢昭的生母难产而死。宫里没有太后,自然省去了朝见的环节。
因此他们只需要完成朝贺礼,整个婚礼就算大功告成。
朝贺礼……宁滟珠心里默念这三个字,然后翻过身,背对着谢昭。
她到底为什么要来当这个劳什子皇后?睡都睡不饱,规矩还多!
哦……想起来,是为了阿昭。
宁滟珠迷迷糊糊的,还未完全清醒。她试图说服自己起床。但温暖的被窝里实在太霸道,任由她如何挣扎,就是不肯放过她。
绝对不是因为她赖床!
“表姐,失礼了。”谢昭不得已,手伸进锦被,托住少女纤细的腰肢,把她从被窝的魔爪里解救出来。
“……!”宁滟珠睁开眼睛,控诉地看着谢昭。
谢昭见她娇嗔可爱的模样,连忙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抱歉……表姐,你再忍忍吧……”
与此同时,他吩咐宫人们进来伺候。
谢昭这么郑重其事,宁滟珠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摇头。
她往前挪了挪,仰起头,仔细打量着谢昭,发现他眼底的青黑:“你困不困?什么时辰醒的?”
一整晚干瞪眼的谢昭:……
他急于转换话题,恰好此时宫人递来丝帕。
谢昭便将其接过来,贴在宁滟珠的脸上。
丝帕浸过热水,温度正正好,上面还有淡淡的梅花清香。
宁滟珠下意识闭上眼睛。
谢昭俯下身,认真地擦拭少女的脸颊。
看着她这么乖,也不反抗,谢昭忍不住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唇角。
好软。
谢昭呼吸一滞,紧接着收回手,把丝帕放回金盆中,浸过水,拧干,自行洗了脸。
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还准备传给摄政王的宫人们对此相当之满意。
毕竟皇帝对皇后好,摄政王就高兴,摄政王高兴,他们这些人的好处少不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昭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宁滟珠羞得不行,轻咬朱唇,瞟了谢昭一眼。
谢昭只觉浑身发烫。
宫人们上前给帝后更衣。
负责验贞的女官走到床榻前,拾起元帕,瞥了一眼,并未细看,只见一点红,便把它放入锦盒,向帝后二人道喜。
无非是早生贵子,绵延皇嗣的套话。
二个人却听得既害羞又尴尬,不约而同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时吐了一口气。
如此同频的动作,逗得他们禁不住相视而笑。
梳洗完毕后,便到了朝贺礼。
宁滟珠对这种礼节并不感兴趣。从坐下的那一刻起,她就开始神飞天外。
那些命妇们见状,也相当识趣,请完安就离开,半句废话也不说,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朝贺礼之后便是赐宴,帝后同席。
“表姐,尝尝这个。”谢昭现在满心满眼都在宁滟珠身上,不敢有半分懈怠。
一则宁崇就在席间坐着,偶尔投来戏谑的目光,令他如坐针毡;二则……他也不愿去看旁人复杂的眼神。
怜悯的,轻蔑的……让他恨不得剜了他们的眼珠子。
宁滟珠咬了一口松软的糕点,嫣然一笑,惬意地眯起眼睛:“好甜呀。”
“表姐喜欢就好。”谢昭拿出手帕,擦了擦她的嘴角。
宴席间其乐融融。
谢昭却只盼着早些散席,他好与表姐一同回去,看书也好,下棋也罢,都好过在这里煎熬。
偏偏天不遂人愿。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直立起身,声如洪钟:“陛下,老臣有一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是太傅,虽为虚衔,但德高望重。
谢昭捏紧酒杯,强笑道:“太傅请讲。”
“陛下立后,实乃国之大喜。然《礼记》有云,‘天子后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如今中宫已立,后宫空悬,非祖宗法度。臣恳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早开选秀,充实后宫!”
话音落下,众人便安静下来。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在心中默默支持。
大家不约而同观望摄政王的态度。
宁崇淡然坐着,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嘴角噙着笑,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样子。
他的目光落在太傅身上,又慢悠悠转向上方的帝王,而后朝女儿眨了眨眼。
宁滟珠只希望爹爹收了神通,不要再玩自导自演的把戏。
她担忧地看着身旁的谢昭,握住他发抖的手:“阿昭。”
谢昭紧咬牙关,接着回握住宁滟珠的手,捏的她有点疼。
所有人!所有人!所有人都在算计他!
都想让他死!
他深呼吸一口气,还紧紧握住表姐的手。
宁崇要他当众表态,他还能如何?!
“朕明白太傅的意思。”谢昭一字一顿道,“但朕与皇后青梅竹马,情意甚笃。朕并无选秀之意,今日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他冷笑着:“更何况朕尚未及冠,昨日才立后,太傅如此着急,是质疑朕的能力?还是觉得朕……活不长、等不起?”
柳太傅哪敢接话,心底暗骂宁崇老贼,偏推他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却也不曾想一向温驯的傀儡皇帝竟变得如此偏激……倒有些教人陌生。
还好宁崇也不是那么没良心。
他适时站出来,笑着解围:“陛下年轻气盛,喝了几杯酒就有些醉态,无心之言,太傅不要放在心上。”
“不过嘛,太傅也忒心急了,陛下和皇后娘娘新婚燕尔,此时提选秀实在不合时宜。‘道始于情,情生于性’。礼法纵然不可废,但也不能罔顾人情。”宁崇装模作样地打圆场,“选秀一事,还是容后再议吧。”
当然,宁崇不会让朝臣有“再议”的机会。先拖着,拖到珠珠有孕,谢昭就可以崩逝,结束他无用窝囊的一生。
“舅父所言甚是。”谢昭恹恹道。他看出摄政王和太傅二人在唱双簧,把他当傻子耍。
谢昭松开手,自斟自饮,只多喝了几杯,脸上便生出酡红。
他看了一眼宁滟珠:她会阻止吗?如果拦着,他一定要狠狠瞪她一眼。
反正……她不会对他生气。
宁滟珠不知道谢昭这些阴暗的想法。
她没有阻止,陪着谢昭一起喝。
你一杯我一杯。
一杯又一杯。
“……表姐,不喝了。”谢昭丢开酒杯,按住她的手,然后把人抱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侧。
饮酒伤身,他舍不得。
宴席终于结束。
宁滟珠本以为能回宫休息,没想到爹爹十年如一日地爱处理政务,不仅把谢昭叫过去盖章,还捎带上她。
于是很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身为皇帝的谢昭坐在主位,专门负责盖章。宁崇另设一席,批阅奏折。
至于宁滟珠……她负责磨墨。
少女收敛心神,虚握住墨锭,慢慢移动手腕。
“沙沙”的声音响起。
宁滟珠耐不住性子,见出了墨汁,便开始四处乱瞟,打发时间。
阿昭坐在桌案边,玉玺举起又放下,不带半点迟疑。宁滟珠怀疑他压根没看文件的内容。
谢昭盖了六年的章,从小盖到大,从十岁盖到十六岁。
日日如此,年复一年。
他已经学会怎么把章盖得又快又好,不会糊也不会花。
他抬起眼,看着摄政王身边的红衣少女。
他的妻子为他的仇人磨墨,而他只能屈辱地坐在这里。
对上宁滟珠关切的眼神,谢昭喉咙一紧,近乎无地自容。
宁滟珠见他脸红耳赤的样子,以为是饮酒的缘故,心里想着回去后要让人准备醒酒汤。
什么口味的醒酒汤更好喝来着?葛花解酲汤?有点苦,味道也怪。还是用枳椇子更好,比较甜……
沙沙的磨墨声渐停。宁崇抬眼,见女儿一副痴样,拿起镇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啪”。
宁滟珠回过头,瘪瘪嘴,委屈巴巴地看着父亲。
说好的入宫以后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
宁崇弯了弯唇角:“凝神静心,珠珠。”
宁滟珠磨墨磨的手酸。
但谢昭在这,她不想走。
偏偏父亲不动如山,阿昭也面无表情,一个比一个能熬。
摄政王和傀儡皇帝都不好当。
她无聊,便只能看奏折解闷。宁崇倒也不避着,还刻意放慢翻页的速度。
“恩正并科?”宁滟珠扫了一眼,疑惑地嘟囔,“好奇怪的词。”
“恩正并科就是合并恩科与正科,这意味着今年春闱会有更多的取试名额。”宁崇终于等到女儿发问,耐心解释。
扩招?
“今年有什么特别吗?为何是今年呢?”宁滟珠挑眉。
宁崇含笑,怜爱地看着女儿:“为了你,珠珠。我要让天下读书人都记得你的好。”
宁滟珠下意识看了谢昭一眼。
谢昭笑得很勉强。
宁崇看到帝后二人的眼神互动,不以为意。
珠珠还太年轻太善良,等看透了谢昭的本性,对那个傀儡的热情自然会冷却。
最重要的是,要让她接触到更多青年才俊。
“说起春闱——”宁崇刻意停顿,勾起女儿的好奇心,“珠珠想要看殿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