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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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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前石阶,折扇在男子指间悠悠转了半圈,甘鹤落后半步随在城主段居折身后。
段居折眸底敛着深不见底的情绪,面带笑意对伏若沁询问道:“这位姑娘,是铺主?”
伏若沁摇头,挡在门前大有不让路的架势,“铺主是我朋友,但我敢问段城主,有何证据证明魔族嫌犯藏身此处,总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永怀城是处宝地,但往上这些官僚权贵,私下却是一个比一个腌臜,伏若沁在师尊身旁耳濡目染,自不会对段居折有什么好印象。
嗒的一声,折扇收拢,段居折笑意深了些,“姑娘放心,段某行事向来有凭有据,若无实证,断不敢惊扰。”
“今日城主府为迎接甘鹤道友设宴,血瞳魔兽忽然现身,那畜生伤人后便往城里逃,段某循着魔气,一路追到贵铺门前。”
方才血瞳魔兽袭来,满街都是阴邪魔气,哪算得上什么证据。
伏若沁秀气的眉几乎拧在一处,她私以为,段居折哪是为捉魔族而来,分明是看上寒老板这间满是珍世法器的铺子想要趁机抢夺罢了。
她执意不退步,寒老板于自己有恩,这等时刻该当挺身而出。
段居折显然未将她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放在眼里,带着些危险眯起眼眸,“姑娘可要想好了,莫要因一时糊涂葬送了前程。”
谁料伏若沁听罢,气势汹汹将一块玉佩扔到了段居折眼前,“寒老板一介散修,势单力薄来到永怀城,段城主信不过他也情有可原,但我们极遥宗的面子总要给吧。”
那玉佩雕刻精致,一面是极遥宗的双鱼莲花标志,而另一面则刻有伏若沁的名字。
段居折不认得伏若沁,却认得这玉佩,乃桓寻仙尊的亲传弟子所有。
极遥宗为仙门之首,又有桓寻仙尊坐镇,莫说是仙尊之徒,便是其门下任一普通弟子,也得给上三分薄面。
一旁甘鹤听闻,眼底多了几分郑重,语气也软和下来,“伏小姐原来是桓寻仙尊之徒,方才多有失敬。”
伏若沁正在气头上,瞥他一眼,赌气没应声,只紧紧盯着段居折。
她向来知道自己修为浅,配不上这身份,所以下山这些日子从不敢提师门,生怕丢了师尊的脸,可今日段居折这副仗势欺人的模样,实在叫她恼火不堪。
相旭寒一直隐在门内暗影里,静静看着平日里软绵的伏若沁,此刻为了护着他,对着生人亮出爪子,努力扮出凶相。
他眼底掠过浅淡笑意,上前两步,轻拍了拍她绷紧的肩膀,“无妨,本座一身清白,让他们进来查便是。”
伏若沁腮帮子还鼓着,没好气瞪着段居折,“那就请段城主查吧,可话说在前头,不管查不查得出什么,今日这事,我定会一字不差禀明师尊!”
段居折手中折扇不紧不慢转着,视线在相旭寒面上停了一瞬,面不改色笑笑,“如此,得罪了。”
相旭寒虚扶着气鼓鼓的伏若沁,侧身让开,携带兵器侍卫鱼贯而入。
伏若沁知道这些人的做派,因此她全程盯着,在一个侍卫粗暴拿起一个古董花瓶时,她幽幽凑了上去。
“这里面应当藏不下魔族吧,少说十万灵石呢,弄坏了你赔还是你们城主赔?”
侍卫听罢又悻悻放了回去。
铺子不大,连后院也翻了个遍,结果明明白白,连一丝残余魔气都寻不见。
伏若沁神色不屑,“段城主,这下还有何话说?”
若想栽赃陷害,段居折自是有一万种折腾的法子,可偏偏便是毁在伏若沁这个阻碍上,小丫头好解决,极遥宗那边不好解释。
段居折抬眼,将目光落在一旁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相旭寒身上,“是段某冒昧,不过……伏小姐倒是交了位知心朋友。”
伏若沁不解其中深意,“那是自然!”
不速之客离开,铺子里瞬间空了下来。
相旭寒不紧不慢踱回桌边,执起那壶微凉的茶,斟了一杯递给伏若沁,声音多了几分调笑,“你唬人的本事倒是有一套。”
这是寒老板头一回亲手为她斟茶,伏若沁却受得心安理得,骄傲扬起小脸,“什么唬人,这叫本事,师尊的名头难道不是本事?”
茶喝完,那种后怕才泛上来,她匆匆放下杯子,“不和你说了,永怀城太危险,寒老板你也早做打算,我得赶紧回家带大牛走。”
说罢伏若沁便冲相旭寒摆摆手,跑出了铺子。
“诶……”相旭寒想去抓她,却只有一片散发着些许脂粉香气的衣角从掌心溜走。
他静默片刻,望着失去了鲜活马上变得冷冰冰的屋子,广袖一拂,大门应声合上,身形随即化作一缕无形魔气,悄无声息消散在空气中。
…
相旭寒本想用睡着了这等敷衍借口,来搪塞未回应伏若沁的传讯,未料那丫头腿脚慢,他合眼在榻上假寐,不知不觉间意识竟真的有些涣散。
将将复生不久,这具残躯还是虚弱。
脑海中不受控制闪过陨落前的一幕幕破碎画面,叫他头痛欲裂,记忆的尽头,是前世那位封印他的天灵体。
对方手持着一把光芒黯淡的古朴长剑,雪白衣袍随着席卷天地的狂风猎猎作响,持剑的手不曾有分毫撼动。
封印最终落下的前一瞬,一滴晶莹脆弱的泪珠顺着对方苍白的脸颊无声滑落,那双失了血色的薄唇微微开合,似是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字眼。
那画面分明是近在咫尺,却总像隔着一层朦胧薄雾似的,相旭寒几乎下意识蹙起眉头。
伏若沁回到家中,人未至先闻其声,“大牛——!”
她脆生生朝屋内唤道,却无人应答。
想着那哑巴平日就爱贪睡,她便径直推开厢房门,只见那人躺在榻上,眉峰紧锁,额角沁出细密冷汗,似是陷在极不安稳的噩梦中。
伏若沁心下一惊,急忙扑到榻边摇晃他肩头,“大牛……大牛你醒醒!”
相旭寒被梦中杂乱的思绪缠得心烦意乱,猛地睁开眼,猝不及防撞进了伏若沁那双澄澈的眸子里。
他喘着粗气被伏若沁搀扶坐起身,后者替他拿出帕子,擦去额角冷汗,满眼担忧,“大牛,你这是做噩梦了吗?”
相旭寒看了她一眼,摇摇头,轻轻推开了她的手。
伏若沁好似总缺根弦,不懂边界,也不晓得男女授受不亲之理。
分明是同一张面容,这脸盲的小傻子却始终认不出,家中沉默的大牛与铺子里那位她终日缠着的寒老板实为一人。
大牛性子别扭,伏若沁也习惯了,见他没有事便松了一口气,随后想起来什么似的,又手忙脚乱将人从榻上拉起来。
“先不说这个,大牛,魔族已侵入永怀城,留你一人在家我实在不放心,得赶紧带你离……”
“轰——!”
一道带着血色的身影直直砸破了屋顶,摔在二人眼前。
相旭寒神色一凛,抬头望去,却只捕捉到屋顶一道一闪而过的黑影。
伏若沁则当场吓愣在了原地。
地上躺着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
若她没看错,这死不瞑目之人,正是片刻前还跟在甘鹤身侧的那位师弟。
“啊——!”伏若沁自幼被师门庇护,何曾见过这般惨烈景象,尖叫声脱口而出,下意识扑进身侧相旭寒的怀里。
后者安抚似的轻拍她后背,随即迅速翻身下榻,径直去查看那尸身的异状。
就在伏若沁还在因害怕而内心挣扎的时候,相旭寒已徒手将尸体翻了过来,那弟子背部几道深可见骨的爪印映入眼中。
伏若沁从指缝中看见了这骇人的一幕,声音有些发颤,“是……血瞳魔兽干的?”
相旭寒略一思索片刻,向她比了个手势。
伏若沁微微睁大了眸子,如果她没看错,大牛的意思是,要将这尸体处理了。
她立即紧紧抱住了相旭寒的胳膊,“大牛,你这是要毁尸灭迹吗,人不是我们杀的,为什么要处理?”
相旭寒嫌她碍事,苦于有口不能言,刚掐了一把她的脸,忽听外面传来小羽携带着怒意的鸣叫。
小羽阻拦无果,一队侍卫破门而入,为首那人警惕盯着地上的尸体,“姑娘千万小心,这名弟子被魔族下了炼狱笼!”
说罢,他挥剑朝地上的遗体斩去,剑气劈出去的刹那,只听铮一声,一股强大的魔气阻隔了剑气的侵袭。
炼狱笼乃是魔族秘术,形成的禁锢非寻常仙法所能破解。
恍惚间,一道惊雷瞬间将伏若沁劈在原地,炼狱笼强悍之处她知晓,那方才大牛又是如何轻易翻动尸体的。
她回头寻找大牛的身影,却只见空荡,连对方何时离开的都未曾察觉。
这时低沉的兽吼传来,几人心头一震,抬头望去,只见方才屋顶砸破的大洞,赫然一只暗红色的兽眸阴森森盯着他们。
魔兽巨大的爪子轻易一踏,脆弱的屋瓦稀里哗啦落下。
伏若沁不由得护着小羽退后两步,声音有些紧张,“我帮你将妖力解开,你有把握拿下吗?”
她有激发灵宠妖性的能力,但自己一直拿小羽当家人看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并不想放任其去冒险。
小羽仰头啾啾一声,拍了拍胸脯示意完全没问题。
伏若沁反手气刃割破掌心,一道鲜红的血口瞬间浮现,血珠滴答不断,小羽俯首将那血红贪婪啄食了个一干二净。
就在吞下最后一滴血珠的那刻,原本灰暗不起眼的羽色迅速淡化,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斑斓光彩,身躯也随之涨大,翼展舒展间带起一阵小型旋风。
血瞳魔兽先前被段居折打伤了元气,小羽与几个侍卫合力,没费太多周章便将它重新制住。
侍卫押着魔兽,将那尸体收拾好后步履匆匆回了城主府,四周终于沉寂下来,伏若沁站在一片狼藉的屋里,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慌乱。
她紧紧攥着万灵阵,坚硬的棱角硌进掌心,硌出一道鲜艳的红痕,此刻她什么也不愿多想,只盼着那熟悉的讯息能快些从阵法另一端传来。
她想告诉大牛,不管这其中有多少误会,不管他是不是魔族,往日种种自己都可以不去细究,她只是想要一个清清楚楚的交代,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