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爱宠》草不黄

2、第 2 章

　　这称呼……好二次元，也好真情实感。

　　玻璃柜里，黑猫终于掀开了眼皮，翡翠般的绿眸淡淡地瞥了管家一眼，里面清晰地写着“嫌弃”两个字。然后它极其缓慢地、带着某种皇室成员般的矜持，扭过了头，用后脑勺对着外面那张写满关切和痛心的脸。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不认识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的气息。

　　管家激昂的控诉戛然而止。他保持着趴在玻璃上的姿势，愣了两秒，目光在黑猫冷漠的后脑勺和沈清许平静的脸上来回转了两圈。

　　忽然，他像是接收到了什么隐秘的讯号，脸上表情戏剧性地一变，从痛心疾首瞬间切换成恍然大悟，紧接着是极力克制的激动。

　　（内心：少爷这态度……是不想走？难道……开窍了？这铁树……终于要开花了？！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宠物诊所？！）

　　他刷地站直身体，整理了一下西装前襟，表情恢复了最初的礼貌周全，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恳求：“医生，看它这伤势，恐怕不宜移动。能否继续麻烦您照顾治疗？请您务必用最好的药，最精心的护理！钱完全不是问题！”

　　沈清许公式化地回答：“可以继续在这里观察。手术和基础治疗已经完成，后续主要是换药和休养。手术费加今晚的处置，一共800元。”

　　管家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皮夹，抽出一张纯黑色的卡片，双手递过来：“好的，这是诊金。这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

　　沈清许：“夺少？！”

　　她怀疑自己耳朵被雨淋坏了。

　　管家看了看玻璃柜里黑猫的方向（黑猫依旧用后脑勺对着他，尾巴尖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立刻改口：“不够吗？我还可以再——”

　　“够了！完全够了！”沈清许几乎是抢上前一步，按住了他试图再掏什么的手，力道之大让管家都愣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800，我只收800。现金、扫码或者普通银行卡都行，这个……太隆重了，用不着。”

　　（内心：我的原则啊……你为何在金钱面前如此摇摇欲坠……但二十万？这猫是镶钻了吗？！收了这钱我怕不是明天就要因为“涉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被请去喝茶！更何况，真收了，这位“主子”醒来怕是第一个挠花我的脸！）

　　管家怔怔地看着自己被按住的手，又抬头看看沈清许那张写满“坚决不多收一分不义之财”的脸（其实是惊吓过度后的僵硬），肃然起敬。

　　“高人！”他由衷感叹，收回了黑卡，“视金钱如粪土，一心只救死扶伤！少爷……这猫能遇到您，真是它的福气！”

　　沈清许：“……” 不，您真的误会了。我只是个怕被猫挠也怕惹麻烦的普通兽医。

　　管家又殷切地叮嘱了几句，留下一个随时畅通的电话号码，并表示会定期送来顶级猫粮和补品，这才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劳斯莱斯无声地滑入雨夜，仿佛从未出现过。

　　诊所里重新安静下来。沈清许看着手里的八百块钱，又看看柜子里那个价格疑似二十万的黑影，总觉得今晚的剧情走向有点迷幻。

　　她摇摇头，把现金锁进抽屉，拿起手机准备叫车回家。

　　屏幕亮起的瞬间，一条微信通知跳了出来。

　　发信人：白斯音。

　　沈清许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那个她偷偷存了特别关注、设置了强提醒，却几乎从未主动给她发过消息的名字。

　　心脏没出息地开始狂跳，在安静的诊所里，咚咚声清晰可闻。她做贼似的飞快瞄了一眼玻璃柜——黑猫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她点开消息，内容很简短：「清许，最近怎么样？」

　　简单的六个字加一个标点，沈清许却来来回回看了五六遍，指尖冰凉，脸颊却开始发烫。他主动找我了？他为什么突然找我？是随口寒暄，还是……

　　无数个念头在脑子里炸开，她抱着手机，在休息间里无意识地踱步，从门口走到窗边，再走回来，活像一只找不到出口的困兽。

　　纠结了足足二十分钟，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发出去的，还是一句干巴巴到毫无特色的：「挺好的，学长你呢？」

　　点击发送。

　　然后，石沉大海。

　　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再也没有亮起。

　　沈清许肩膀垮了下来，把发烫的脸埋进手里，无声地哀嚎。

　　（内心：我是不是又凉了？我为什么每次都回得这么无聊！他肯定觉得我很没意思……）

　　她沉浸在熟悉的沮丧和自我怀疑中，完全没有注意到，玻璃观察柜里，那只“熟睡”的黑猫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翡翠绿的眸子在昏暗中闪着幽光，精准地落在她握着的手机屏幕上。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以妖的视力，看清那个名字也绰绰有余。

　　白斯音。

　　黑猫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极具穿透力的锐芒，仿佛无形的刀锋。

　　它极轻地、几乎无声地从喉咙深处哼出一口气，带着浓重的嘲讽与厌恶。

　　‘白斯音……那条阴险、虚伪、浑身散发着冰冷腥气的男蛇。’

　　它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了诊所前台摆放的一个装饰品上——那是一个白玉雕成的小蛇雕塑，盘旋昂首，工艺精致，是某次宠物用品展的赠品，被沈清许觉得可爱就留了下来。

　　在莫轩的妖瞳里，那小小的蛇形雕塑周围，缭绕着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消散的同类妖力残留痕迹，显然被当做过临时的、低级的妖力标记或感应点。

　　呵，低级的手段。也就骗骗无知凡人。

　　沈清许终于从低落情绪中挣扎出来，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多想，关灯下班。

　　她走到玻璃柜前，想最后检查一下黑猫的状况，却猛地顿住脚步。

　　柜门的插销，不知何时被打开了。玻璃门虚掩着。

　　而那只本应在里面养伤的黑猫，正蹲在敞开的柜门口，背对着她，面朝着诊所大门的方向。它蹲坐得笔直，漆黑的背影融在门廊的阴影里，一动不动，沉默得像一尊守护石像，又像一位在深夜里沉思的门神。

　　“你怎么出来的？！”沈清许心头一惊，快步走过去，“伤口要是裂开怎么办！”

　　她伸手想去抱它，指尖刚触及微凉的皮毛，黑猫却突然动了。它没有抗拒，反而就势被她抱了起来，温顺得反常。

　　就在沈清许把它揽入怀中的那个瞬间，透过尚未拉严的窗帘缝隙，她看见了门外雨幕中静静站立的人影。

　　白斯音就站在诊所门前的路灯下，没有打伞。

　　细密的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柔软的黑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发梢不断滴落着水珠。他身上的浅色外套也湿透了，颜色深一块浅一块，显得有些狼狈。路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让他本就白皙的皮肤看起来近乎透明，嘴唇也失了血色。

　　然而，他的眼神却依旧温和，甚至比平时更添了几分柔软的担忧。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望着诊所门口，望进沈清许惊讶的眼里，温柔得仿佛能掐出水来。

　　“清许，”他开口，声音比雨声更清晰，轻轻穿透玻璃门传来，“我看你没回消息，有点担心，怕你这里出事，就过来看看。”

　　沈清许抱着猫，僵在原地，心跳瞬间飙到了每分钟两百下以上，耳朵里嗡嗡作响。

　　“学、学长……”她舌头打结，慌忙腾出一只手去开门，“你怎么……怎么不打伞？快进来！”

　　门被拉开，湿冷的空气和雨的气息一起涌入。

　　白斯音走了进来，带进一身微凉的水汽。他站在门垫上，没有继续往里走，以免弄湿地板，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沈清许怀里的黑猫身上。

　　黑猫安静地窝在沈清许臂弯里，湿漉漉的绿眸掀起，与白斯音投来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接。

　　一瞬间，沈清许莫名感到周遭空气凝滞了一瞬。明明没有任何声音，她却仿佛听到了某种无形的、尖锐的摩擦声。

　　黑猫喉咙里发出极低沉的、缓慢的呼噜声，那声音里没有丝毫家猫撒娇时的惬意，反而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警告侵入者时，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充满威慑的低啸。

　　沈清许瞬间从美色（？）暴击中清醒了一半，连忙收紧手臂，尴尬地道歉：“对不起学长，它有点怕生，受伤了可能更警惕……”

　　白斯音的目光从黑猫身上移开，重新看向沈清许，笑容未变，依旧是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模样：“没关系，受伤的小动物警惕性高是正常的。”他顿了顿，视线似乎无意地再次扫过黑猫，温和地叮嘱，“清许，你一个人住，又是开诊所，晚上一定要锁好门。最近……这一带好像不太平。”

　　他的语气寻常，就像任何一个关心学妹的学长。但沈清许却隐隐觉得，那句“不太平”似乎意有所指，而他的眼神，在说这话时，似乎若有若无地飘向了她怀里的黑猫。

　　黑猫在沈清许怀里，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尾巴尖，绿眸中掠过一丝冰冷的、近乎讥诮的笑意。

　　（内心：装，继续装。这副道貌岸然、关心体贴的嘴脸，看了三百年还是令人作呕。）

　　沈清许并未察觉这一人一猫之间无声的刀光剑影，只是被学长的关心弄得面红耳赤，胡乱点头：“嗯嗯，我知道的，谢谢学长。你……你快擦擦，别感冒了。”她手忙脚乱地想去拿毛巾。

　　“不用麻烦了。”白斯音微笑着阻止了她，“看到你没事就好。我也该回去了。”他目光再次扫过诊所，掠过前台的白蛇雕塑，最后落在沈清许脸上，笑意加深，“这猫很特别，好好照顾它。晚安，清许。”

　　“晚、晚安，学长。”沈清许抱着猫，呆呆地看着他重新走入雨幕，挺拔的背影逐渐模糊。

　　直到车灯远去，她才缓缓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吐出一口气，感觉今晚的精力已经被彻底透支。

　　怀里的黑猫动了动，仰起头，绿眸深邃地看了她一眼，里面情绪复杂难辨。

　　然后，它轻轻“喵”了一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臂。

　　这一次的呼噜声，听起来温顺乖巧，甚至带着点讨好。

　　沈清许低下头，看着那双在黑暗中幽幽发光的绿眼睛，心里那点因为学长离去而产生的淡淡失落，忽然被一种奇异的充实感取代。

　　她揉了揉黑猫的脑袋，轻声说：“好了，莫莫（管家临走前强烈建议的名字），我们也该回家了。”

　　她没有看到，当她转身去拿包时，怀里的黑猫再次将目光投向门外沉沉的雨夜，绿眸中寒意凛冽，仿佛穿透雨幕，锁定了某个早已离去的冰冷身影。

　　夜还很长。

　　而有些暗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