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晓映星月》》熹言芷

1、第 1 章

　　九月的金阳揉着余晖，懒懒散散地落在树梢与屋顶，两只麻雀在枝桠间叽叽喳喳地吵着，碎碎的声响飘进老街深处的后巷里。

　　巷口，几个高壮的少年正将一个身形高挑清瘦的少年围在中间，阴影将他半张脸掩住，只露出下颌线绷紧的弧度。

　　“老大，得小心点，我听说这小子打架有点门道。”一个黄毛少年凑到胖墩墩的领头人耳边，压低了声音说。

　　胖子抬手敲了敲黄毛的脑袋，不耐烦地撇嘴：“废话，用你说？”

　　被围堵的少年闻言，唇角勾起一抹轻嘲，抬眼扫过众人：“呵，就这点胆子，也敢来堵我？”

　　“老大，他嘲笑你！”另一个小弟急忙喊。

　　胖子猛地回头，冲着小弟怒吼：“他妈的，老子耳朵没聋！用你多嘴？”

　　那小弟吓得连连点头，又慌忙摇头，喏喏道：“是是是，老大说得对。”

　　胖子转回头，目露凶光，朝着不远处的少年扬声威胁：“小子，你大爷我不打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少年没应声，倒是方才的黄毛连忙凑上前：“老大，这是宁文高中的周星言。”

　　胖子狠狠瞪了黄毛一眼，黄毛缩了缩脖子，忙退了回去。接着胖子看向周星言，咬牙道：“就是你打了我小弟阿宇……”

　　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星言打断了:“不认识，小爷我打的人太多了。”周星言漫不经心的话，像根刺扎在胖子心上。

　　胖子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朝身后的小弟们猛一挥手：“全都给我上！”又恶狠狠地盯着周星言，“哼，今天我非让你好看不可！”

　　话落，一众小弟嗷嗷叫着齐拥上前。周星言眼疾手快，抬手攥住最先砸来的拳头，往左狠狠一拧，那小弟瞬间疼得惨叫出声。他像是察觉到身后还有动静，松开手的同时，长腿一扫，将另一个冲上来的人直接踢飞出去；紧接着又反手抓住身后偷袭的手腕，借力使出过肩摔，那小弟重重砸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胖子见手下接连吃亏，也顾不上脸面，抡着拳头亲自朝周星言砸去。周星言轻巧侧身躲开，胖子收不住力道，重心一歪，“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四脚朝天。

　　周星言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我可什么都没做呢！”
　　胖老大被这话噎得脸黑如锅底，恼羞成怒之下，竟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朝着周星言狠狠刺去。周星言反应极快，猛地后退躲开，可胳膊还是被刀刃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这一下，周星言是真的怒了。他不再留手，赤手空拳便与胖子和剩下的小弟缠斗起来。拳头撞在肉上的闷响、痛呼声在巷子里此起彼伏。不过片刻，混混们就全都瘫在地上哀嚎，胖子更是被周星言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周星言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刀尖抵着胖子的脖颈，冷声道：“刚刚不是还要我好看吗？怎么？现在趴这了？”

　　胖老大吓得浑身发抖，忙不迭地求饶：“对，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我吧！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求您，饶过我吧！”

　　周星言扫了眼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弟，又看向跪地求饶的胖老大，缓缓开口：“放过你们也可以，但如若你们再敢找人来烦我，我不介意把这把刀架在你脖子上，让你知道什么叫真的‘好看’。”

　　胖子忙不迭点头，连声道：“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周星言蹲下身，伸手去捡地上的折叠刀。胖老大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缩，嘴里还哆嗦着：“你，你想干什么？”

　　“怕什么？我只是想把刀还你罢了。”周星言捡起刀，随手扔到胖子脚边，转身就往巷口走。

　　刚走出巷子，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撞进视线里。那女孩看见周星言胳膊上的伤，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就跑。没等周星言反应过来，她又捧着一个医药箱跑回来，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手里，指了指他的伤口，又指了指远处，便扭头跑远了，马尾辫在身后甩得飞快。

　　周星言低头看着手里的医药箱，又望向女孩消失的方向，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他周星言什么时候需要别人的关心了？可转念一想，自己还真没地方处理伤口，便拎着医药箱，慢悠悠走向宁文高中。

　　校门早已因放学关闭，周星言熟门熟路地走到校后门，踩着栅栏的缝隙翻身跳进去，径直往高三（7）班的方向走。

　　站在教室门口，他指尖顿了顿，犹豫了一秒才推门进去，教室里却空无一人。就在这时，陆宇气喘吁吁地从走廊跑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喊：“言哥，你怎么才来啊？老班都在查人数了！”

　　周星言没说话，抬脚就往外走。

　　陆宇跟在他身后，一脸不可思议：“不会吧？言哥，你忘了今天是周一要举行升旗仪式？”

　　两人快步往操场赶，远远看见教导主任“笑面虎”正背着手巡视队伍，忙猫着腰躲在树后。等教导主任转身，他们才一溜烟溜到班级队伍最后。陆宇麻利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塞给周星言：“快穿上，遮遮你的伤，也挡挡你这皱巴巴的衣服，别被老班逮住。”

　　周星言接过外套披上，布料上还带着陆宇的体温，他垂了垂眼，没说话，目光却不经意间扫向操场另一侧——方才送医药箱的那个女孩，正站在高一的队伍里，偷偷朝他这边看过。

　　升旗的音乐骤然响起，鲜红的五星红旗顺着旗杆缓缓上升，操场上鸦雀无声，只有国歌的旋律在空气中回荡。

　　周星言站在队伍末尾，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飘向高一队伍的方向。那个女孩就站在第三排的位置，扎着清爽的马尾，校服领口系得整整齐齐。她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肩膀微微一僵，飞快地低下头，耳根却悄悄红了。

　　陆宇顺着周星言的视线看去，用胳膊肘戳了戳他：“言哥，看什么呢？魂都飞了。”

　　周星言收回目光，淡淡瞥了他一眼：“没什么。”

　　陆宇却来了兴致，眯着眼打量那片高一队伍：“哦——我瞅着那姑娘有点眼熟，是不是刚才在校门口给你塞医药箱的那个？可以啊言哥，什么时候惹上桃花了？”

　　周星言抬手拍开他的脑袋：“少废话。”

　　此时红了耳根的女孩思绪随着飘来的风陷入了回忆中:
　　是他，周星言。
　　初二那年的夏天，我被几个混混堵在巷子里，吓得连哭都不敢哭，是他突然出现，随手挥开了那些人，只丢下一句“滚”，就转身走了。我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只记住了他清瘦的背影，和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没想到升高中还能遇见他，只是他好像成了学校里人人都怕的“坏学生”，总听别人说他打架、逃课，可我总觉得，他不是那样的人。

　　刚才在巷口看到他胳膊上的伤，血把校服袖子都浸透了，我心里揪了一下，跑回家翻出医药箱就追了过去。递给他的时候，我紧张得声音都在抖，只能转身就跑，连看他的眼睛都不敢。

　　话音刚落，教导主任“笑面虎”突然转过身，目光如炬地扫向这边。陆宇立刻挺直腰板，装作认真升旗的样子，周星言也垂下眼帘，可余光里，却看见那女孩又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手里还攥着一个粉色的创可贴，似乎想递过来，又碍于场合不敢动。

　　国歌结束，红旗定格在旗杆顶端。校长开始在主席台上讲话，冗长又枯燥，陆宇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凑到周星言耳边小声抱怨：“这老头的话比我妈还啰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

　　周星言没理他，注意力却被女孩的动作吸引。她趁校长讲话的间隙，悄悄将创可贴撕开封口，捏在手里，手指攥得发白，像是在纠结什么。突然，她像是下定了决心，趁着队伍稍作挪动的瞬间，将创可贴揉成一团，朝着周星言的方向轻轻扔了过来。

　　纸团擦着周星言的胳膊滚落在地，他弯腰捡起来，展开一看，粉色的创可贴上印着一只小兔子，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小字：“伤口要及时处理，别感染了。”

　　周星言捏着创可贴，指尖摩挲着那行稚嫩的字迹，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女孩，她已经转过身去，肩膀却还在微微发抖，显然紧张得不行。

　　“嚯，还带传小纸条的？”陆宇凑过来瞥见了创可贴，挤眉弄眼道：“言哥，这姑娘对你有意思啊。”

　　周星言将创可贴揣进兜里，面无表情地说：“再多说一句，你就去跟教导主任聊天。”

　　陆宇立刻闭了嘴，可眼里的八卦光芒却更盛了。

　　少女的心思就这样暴露在这像浇了辣椒油的烈日下，:还好，他捡起来了。周星言，其实我一直记得你，记得你当年救我的样子。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校长的讲话终于结束，广播里传来解散的指令，操场上瞬间喧闹起来，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朝着教学楼涌去。

　　周星言攥着那枚粉色创可贴，脚步慢了半拍。陆宇在他身边叽叽喳喳，说着刚才胖老大那群人有多狼狈，他却没怎么听进去，目光下意识地追着那个扎马尾的身影。

　　女孩正和同桌并肩走着，同桌挽着她的胳膊，不知在说些什么，逗得她弯起了嘴角。阳光落在她发梢，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辉，和巷子里那个慌慌张张递来医药箱的模样，慢慢重合。

　　“言哥，走啊，发什么呆？”陆宇拽了拽他的袖子，“老班说晨会结束要回教室点名，迟到的话这周值日你包了。”

　　周星言“嗯”了一声，收回目光，揣着创可贴往高三教学楼走。刚踏进教室门槛，就被班主任王梅叫住。王梅推了推眼镜，盯着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外套，皱着眉问：“周星言，你的校服呢？袖子上这污渍是怎么回事？”

　　“不小心蹭的。”周星言扯了扯外套，淡淡回道。

　　王梅显然不信，刚要追问，上课铃突然尖声响起，她只能摆了摆手：“进去吧，下次注意着装。”

　　周星言回到座位，把书包塞进桌肚，指尖触到兜里的创可贴，顿了顿，又把它掏了出来。粉色的包装上印着的小兔子歪着脑袋，旁边那行小字被他摩挲得有些发皱。他盯着那行“伤口要及时处理，别感染了”看了半晌，只觉得这字迹软乎乎的，和递药箱时女孩慌张的背影一样，透着点笨拙的善意。

　　他没往深处想，只当是哪个好心的学妹，小心翼翼地把创可贴夹进语文课本里，随手塞进了桌肚。

　　另一边的高一教室里，盛玥刚坐下，同桌就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盛玥，你刚才是不是往高三那边扔东西了？我看见那个男生捡起来了！”

　　盛玥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手里的笔差点掉在桌上，她慌忙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你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同桌促狭地戳了戳她的胳膊，“我还看见你写了字呢，快说，是不是关心人家？”

　　盛玥攥着衣角，脸颊发烫，却忍不住弯起了嘴角。她翻开语文课本，看着扉页上自己抄的那句“晴光盛晓色，玥韵伴书香”，心里悄悄冒出一点甜。还好，他捡起来了，就算他不知道是谁递的，就算他忘了那年夏天的巷子，也没关系。

　　第四节课课间，周星言被陆宇拽着去小卖部买水。路过高一教学楼的走廊时，一阵风吹过，吹落了栏杆上晾晒的一摞作业本。周星言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指尖刚触到纸页，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慌张的声音：“谢、谢谢你。”

　　他抬头，撞进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女孩穿着干净的校服，手里还攥着几本作业本，脸颊红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周星言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只觉得这张脸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是递医药箱的那个？还是操场扔创可贴的那个？

　　他没多想，把作业本递过去，声音依旧是惯常的冷淡：“不客气。”

　　说完，就被陆宇拽着快步离开，留下盛玥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跳得飞快。作业本的扉页上，“盛玥”两个字安安静静躺着，他却没有低头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