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猫抛弃的人找来了》兰羲和

3、安家

　　星球民政局已经到了快下班的时间。但一牛一猫还没走出去，一阵突然爆发的喧哗让他们停住了脚步。
　　林栖棠好奇地探长了脖子，只见另一侧的办事区域，一男一女正在激烈地争吵中，双方均竖起了一只耳朵，显然骂得很脏。
　　牛主任了然，跟林栖棠说：“那边是离婚登记区，算是民政局里爆发事端最频繁的区域了。”
　　林栖棠知道后就失去了兴趣。
　　他本来就是只还没性成熟的亚成年小猫，对与爱情相关的一切都敬而远之。
　　然而离婚区的事态变本加厉。牛主任觉得大事不妙，正走近去，只见男方突然揪住了女方的长耳朵，而女方一个鞭腿，把男方踢飞了出去！
　　男方的后背重重砸上办公台，一路火花带闪电，桌角的一位工作人员的养生杯也因此飞出。
　　在所有人惊悚的视线中，装满滚茶的玻璃杯子抛出了一人高的弧线，像一枚小炸弹，径直撞向不远处的一只小动物。
　　而那只小动物对危险恍若未闻，仍专心地在自助办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
　　牛主任高声吼道：“小老鼠，快跑！”
　　但是已经迟了。又一次被喊成老鼠的短尾矮袋鼠艾舒终于抬起了头，看着那只杯子即将落到自己头顶，怎么也迈不开腿。
　　天要亡鼠！艾舒绝望地睁大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时，一道纤长的深棕身影如离弦之箭，从牛主任的手臂上奋力一跃，以一个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跳跃距离，准确地截住了玻璃杯。
　　一切好像加了慢镜头般，刹那间变得无比清晰。
　　毛茸茸的山竹爪子先是探出爪尖，发现抓不住杯子，于是果断地用弹性十足的爪垫将杯子一推，令其偏离轨道。
　　“砰”的一声，杯子在无人的瓷砖地面上摔得玻璃四溅、热水横流。
　　而后这道深棕身影在半空中优雅的一拧身，无需借力就完成了后空翻，轻盈落地，长长的尾巴翘在身后，轻描淡写到不可思议。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牛主任最先反应过来，连忙绕过地上的碎片，蹲在了林栖棠的面前。
　　她的手臂上还留着一个红红的梅花印，足可见林栖棠起跳时爆发了十成十的力气。
　　“我的天啊，”牛主任激动地赞叹，“栖棠，你是怎么做到的？你太厉害太勇敢了……”
　　林栖棠听得耳热，抖了抖胡子，面上表情依然淡定，“不算什么，只是一个普通的捕猎动作。”
　　虽然这样谦虚地说着，但猫咪身后的尾巴竖得更高了，像支骄傲的小旗帜。
　　才不是什么普通的捕猎动作呢。林栖棠在心里得意地想。
　　只有最顶尖的猎手，才能做出如此精确的瞄准、如此迅捷的起跳。还有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猫咪后空翻。
　　其他人也逐渐反应过来了。方才险些被误伤的短尾矮袋鼠噌噌跑了过来，这还是林栖棠今天第一次在芙拉菲星见到原型出现的居民，忍不住观察起对方来。
　　这只比他还要高出一点的、形状有点像土豆的小动物眼含泪花，两只短短的爪子合在一起，真心实意地对林栖棠作了几个揖。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艾舒的嘴唇因为哽咽而抖动着，林栖棠不禁看着她那两颗硕大的门牙，心想没齿确实挺难的，“请问先生您的名字？我一定要给您送锦旗……”
　　那对惹了祸的离婚男女一个给艾舒道歉，一个给林栖棠道谢。场面变得混乱，林栖棠也不知先回答谁的问题，方才还十分淡定的狸花猫显得有些茫然。
　　牛主任及时察觉了这只小猫陷入死机的社交程序，出面解围。
　　先是对离婚的两只兔子进行劝告指点，对方连忙垂下头认错，羞得快打洞逃跑了。
　　而后安抚艾舒：“艾小姐，好久不见，刚才情急之下认错了物种，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现在感觉还好吗？”
　　艾舒已经镇静下来了，“谢谢牛主任的关心，我今天本来是想来看看我的人身保养好没有，哪里想到差点连原型也要返厂了哈哈哈。”
　　她说着说着笑起来，椭圆的脸蛋子鼓起可爱的弧度，心态乐观极了。
　　“我想对这位狸花猫先生表示感谢，可以吗？”艾舒不忘道，“我叫艾舒，是一只短尾矮袋鼠，请问您方便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她黑豆般的眼珠子注视着林栖棠，闪起了星星般崇拜的光。
　　林栖棠见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努力组织语言，尽量从容地说：“我叫林栖棠，其实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连名字都告诉对方了，那不就是在矜持地表示可以被感谢吗！
　　牛主任顺势道：“当然可以感谢，不过林先生是今天才到芙拉菲星的新居民，还没有联系方式，如果想送锦旗可以先送到民政局来，我再转交给他。”
　　说到这，牛主任咳了一声，“正好也能让宣传部写篇推文，这个月的居民好事还没写出来呢……”
　　最后，牛主任再次赞扬了林栖棠的挺身而出，同时没忘记叮嘱：
　　“虽然你身手超凡，但是装满热水的玻璃杯比想象中更加危险，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量力而行。”
　　林栖棠“咪”了一声回应，心情雀跃。
　　艾舒的感激、牛主任的照顾，都像某个世界里猫最喜欢的电热毯一样温暖。
　　猫咪的精力有限，坐上车后，林栖棠把爪子并在身前，趴了下来，想要发一会儿呆。
　　结果林栖棠发现闭上眼睛发呆很舒服。
　　猫脑袋一点一点的，终于输给了困意，小圆脸往前一扑，窝在自己的爪子上睡着了。
　　十来分钟后，车子到达目的地。停车后林栖棠瞬间清醒，熟练地跃上牛主任的手臂。
　　他们来到了一处高耸入云的居民楼。猫脑袋像加装了稳定器，牛主任怎样行动，都稳稳地高抬着，把门禁、电梯的使用方法仔细记了下来。
　　整栋楼一共48层，林栖棠的新家在17楼，一梯六户。原先只住了一只动物，林栖棠是第二只，正好是对门。
　　牛主任把林栖棠抱到识别锁前，用记录进系统的瞳孔数据刷进门，抬手把灯摁亮。
　　林栖棠从鞋柜借力一跃，站到了高高的玄关上，俯瞰起自己的新家。
　　一室一厅一卫，还有个小阳台。
　　哦对，还有个厨房，不过林栖棠不认为自己会用。
　　对于一只狸花猫来说，算是十分充裕的休憩空间了。
　　屋子里只布置好了必要的家具，客厅里还有些空荡。林栖棠逡巡着自己的新领地，开始在脑子里规划猫爬架的摆放。
　　牛主任在鞋柜旁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一件最重要的东西，一招手，林栖棠从房间的另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了过来。
　　“这是最基础款的小型兽类掌机，”牛主任给林栖棠展示了一番使用方法，“按键设计适配大部分的小爪子。我的号码存在这里，如果遇到问题可以打给我，我没接到的话就打新居民求助热线……”
　　林栖棠上手很快，因为在之前的世界里见过类似的，当时他的任务对象是一位老奶奶，用的叫什么来着，好像是“老人机”？
　　林栖棠再次谢过牛主任。窗外天色已暗，牛主任让林栖棠去宿舍3楼的餐厅用餐，自己就先下班了。
　　“这几天好好休息，等人身制作好了，你就能更顺利地融入芙拉菲星了，”牛主任跟林栖棠挥挥手，“再见，栖棠。”

　　.
　　林栖棠吃完饭，回到崭新的家里。先是研究了一会儿家具，把窗帘拉了又合，差点把自己绊倒。
　　又从玄关跳到餐桌上，然后跃跃欲试地想要一步飞跃，直接跳到客厅里的空调上。
　　最后不出所料地判断失误，在客厅中间坠机了。
　　虽然没人看见，林栖棠仍尴尬地舔完爪子又洗脸，心里盘算着要在墙壁上打几个台子，方便自己飞檐走壁。
　　尽兴地跑完酷消了食，林栖棠坐到沙发上喘气，打开了电视。
　　虽然林栖棠口语流畅，但大部分的字都不认识。猫爪摁在遥控器上，换了一个又一个台，最后停在了新闻台。
　　这个台的通用语最标准，猫听得容易。林栖棠满意地想。
　　新闻里播报的种类和任务世界的差不多，放在以前林栖棠是懒得听的。
　　但来到芙拉菲星后，他迫切地想要了解这个世界，每一个出现的名字、机构都默念一遍，努力理解着新闻说的事。
　　而后那双碧绿瞳孔微缩。
　　这一条播报的主角，正是时空管理局。
　　“今日午时，我台收到时空管理局消息，穿梭隧道经历了罕见的时空乱流，虽然程度轻微，但在隧道投入以来还是首例。
　　“对此，时空管理局科员小马表示，时空乱流一般不会造成危害，但也不排除会卷入其他位面物质的可能性……可能的原因主要有……”
　　时空乱流？
　　自己穿过来的时候确实非常颠簸，还一不小心吐了，难道是在那时发生的？
　　但是林栖棠没有小马的联系方式，无法确认。新闻播报无关痛痒，林栖棠想了一会儿就没再钻牛角尖了。
　　很快，林栖棠打了个巨大的哈欠，全无形象地露出了完整的尖牙与嗓子眼，简直像一条狸花大蟒蛇。
　　他看了眼挂钟，决定是时候洗洗睡。
　　当然不是洗澡。林栖棠对着浴缸冷哼了一声，跳上洗手台，开了一点涓涓细流，用爪子沾着干净的自来水，仔细地把毛发打理好了。
　　卧室的单人床对猫而言大得能后空翻。林栖棠走到床中间，用爪垫踩了踩，对舒适柔软的被褥十分满意。
　　于是爪垫一抬一按，“咕噜噜”地踩起奶来。
　　喜欢。
　　安全、舒适、只属于自己的新家。
　　林栖棠踩着踩着就睡着了。
　　但睡得没有想象中好。兴许是第一天来到芙拉菲星令他太兴奋，或者是床太大、没有染上自己的气味……
　　总之，林栖棠做了个混乱的梦。
　　他梦到自己在穿梭隧道里，尽管努力地蜷了起来，还是被时空乱流卷走了。
　　轻盈的猫咪被乱流托着，飞过一个又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形形色色的人类面孔出现在眼前。他们蹲下来，企图用手掌抚摸林栖棠的头。
　　林栖棠一开始趴着耳朵，背部的毛快要炸开也没躲。毕竟这就是他的任务，不是吗？
　　但是很快他反应过来了——他明明已经给所有人类打完工，光荣退休了。
　　于是林栖棠后退一步，突然一个肉垫猫拳，扇上了人类的手。
　　忍很久了！
　　林栖棠的猫拳见人就扇，扇成螺旋桨，扇出了“梆梆”的闷响，扇走了一个又一个讨厌的前“主人”。
　　一直摸我！弄乱我刚舔好的毛，留下不好闻的味道，甚至把我直接吵醒，还有没有人性！
　　猫猫拳挥得正起劲的时候，林栖棠突然看到了什么，紧急刹住了手。
　　面前轮到了一面苍白的手背，骨节分明，浮着几根青筋，是属于一个男人的。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即使这么多年没再见过，林栖棠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只手的使用者。
　　手的主人一直没有说话，手背也一动不动，只是放在他的面前，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仿佛可以一直等下去。
　　林栖棠印象里的那个人类就是这样的，而林栖棠甚至不需要主动去蹭他的手，因为那个人类的心愿常常是——
　　如果能让我摸一下就好了。但是不愿意的话，也没有关系。
　　林栖棠愣在原地，莫名打不下去。
　　要不要上前？他记得这个人掌心的感觉，温暖、干燥，没有难闻的味道……
　　可是我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啊。林栖棠想和那个人解释。猫不能总留在一个人的身边，猫也要有自己的生活的，退休了的猫难道还能给你摸吗……
　　林栖棠在梦里张开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差点忘了，猫不能在任务里说话。
　　况且，在遇到这个人的时候，他甚至还没学会听懂人话呢。
　　对方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决定放弃了，轻声对林栖棠说了句什么。
　　是什么呢？林栖棠不安地动了动爪子。他那时候为什么听不懂……
　　对方小腿微动，说完就要站起来了，林栖棠莫名有点着急，伸出爪子勾住了这个人的裤腿。
　　林栖棠就是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低头一看，爪子差点把床单钩出丝了。
　　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
　　他为什么会梦到人类！
　　林栖棠愤怒地站了起来，对房间里的空气怒骂了几句“唠唔唠唔”，跳下床狂奔几圈，才把胸中的闷闷不乐发泄了出去。
　　然后林栖棠又回到了床上，靠着柔软的枕头，把自己圈成贝果，再次入睡。
　　总感觉床太空了。还是得尽快拿到人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