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扮演无情道徒弟心魔后》半纸秋霁

1、心魔

　　——监测到生命体即将死亡，正在紧急脱离世界。

　　——脱离失败！警告，脱离失败！

　　时惊宵骤然惊醒，坐在现实世界的房间里，大口地喘着气。
　　修长清癯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眼中是没有褪去的杀意与哀伤。

　　这已经是他重伤脱离任务世界，彻底摆脱执行局，隐蔽行踪的第三年。

　　三年间，梦魇整夜整夜地折磨着他。
　　三年前，身体即将被摧毁的疼痛还能清晰回忆起来。

　　半晌，他才完全从光怪路离的梦境抽离，伸手在一旁摩挲，打开了床头灯。

　　走进客厅，打开冰箱，手指在酒瓶前停顿，转而去接了一杯冰水。

　　推开玻璃门，坐在阳台的悬挂摇椅上，将他整个人都缩在上面。

　　夜空与月光下，一个人是如此的渺小。
　　距离当年那场刻骨铭心的阴谋算计已经过去三年。

　　按照那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已经过了一百年。

　　他还是经常梦见当年的一幕幕，不管是那个人少年时，他们在淮溪山的点滴，还是后来的分崩离析，恩断义绝。

　　阳台外三面围着玻璃，借着身后的灯光，他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短发不经打理，已经有一些长了，几缕发丝散在面颊上。

　　他有时候想，或许就这样沉寂下去，不去回忆过去的腥风血雨，不去找寻当年的是非真相，是不是反而更好。

　　这时，眼前的玻璃突然破碎。
　　就在零点几秒内，沉寂三年的身体率先做出反应，一个侧翻，躲过狙击手的视野。

　　一只短弩钉在墙上。
　　时惊宵瞥见墙上的短弩，计算自己到门的距离。

　　突然起身，飞速拔下短弩，进入客厅，锁门。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他从短弩后取出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执行局总部，恭候。”

　　——

　　这夜的最后，时惊宵还是凭借他超强的心态，又睡了一觉，果不其然，梦到了一些往昔。

　　青衣仙人卧倒在古松枝干上，松下是一泓幽邃小潭，潭中鱼虾跃动。

　　另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不远的青石地上挥剑，光影徘徊，剑光起落，逐渐在时光中失了轨迹。

　　淮溪山依旧空蒙，青衣人一手执酒壶，仰头饮上一口，随手将酒壶悬挂在松枝上，另一手抓着一张豆饼，撕着喂鱼。

　　看着潭中锦鲤争相浮出水面，青衣人将整块饼拋入湖中，一柄飞剑恰到好处的袭来，剑气激荡，将豆饼分成细碎的小丁。

　　白衣少年收剑入鞘，站在树下眼神闪亮，仰望树上的青衣仙人，甜甜地唤：“师尊。”

　　时惊宵抬手取下青瓷酒壶，仰颈饮尽壶中酒，将酒壶抛出。
　　酒壶落在树下石桌上，壶底旋转几圈，继而稳稳停下，这样折腾，青瓷壶也没有碎。

　　他一个翻身跃下松枝，青衣翻飞，似海棠绽开。
　　墨发蜿蜒，只用一条发带将全部青丝扎在身后，松松垂着，额前已有几缕青丝散落，即使不修边幅，也掩不住一张脸惊心动魄。

　　少年涂雁息眼中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即使看了十年，依旧经常为此失神。
　　涂雁息微微低下头，恰到好处又不引人怀疑地将眼中情愫掩藏。

　　时惊宵抬起一只清癯的手，涂雁息立即将一节备好的松枝交到他的手中。
　　眼中情思已经不见丝毫踪迹，只剩下时惊宵习以为常的天真笑意。

　　时惊宵神色慵懒，直接以松枝为剑，袭向少年。

　　涂雁息是他最满意的那一类学生，不用多费口舌，直接在实战中，就能迅速领悟自己剑法上的问题，迅速改正。

　　第十招，时惊宵的剑轻轻落在少年的心口，润物无声间，化去少年所有繁复攻势。

　　即使这么快就被制服，涂雁息的眼睛依旧亮亮的，兴致勃勃，又真心实意道：
　　“师尊好厉害，我要多久才可以像师尊这样就好了，不过有师尊在，我也不需要多厉害，反正师尊会永远跟我在一起的，对吗？”

　　说到最后，图穷匕见，小狼崽子终于还是试探着露出了一点獠牙。

　　时惊宵被他一连串的师尊叫得头昏，只当他是一贯嘴甜，对于他的最后一句，却好像根本没有听清，混着众多“师尊”一起欣然受用。

　　看着少年毫无杂质的眼，心底涤荡开一片柔软，只在心底回答：
　　不会。作为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人，总有一天你会长大，那时你将不会再依靠任何人，你将一个人站上山巅。

　　不过这些话，看着少年炙热的眼，时惊宵现在说不出来。

　　他想：总有一天我会与你分别，就如同曾经我告别的无数世界一样，赶赴我的下一个任务。

　　但是这一切没有必要在少年最依赖他的时候，提前打破他的美梦。

　　等到他成长起来，无情道成，自己于他而言无足轻重的时候，再说不迟。

　　可是有时候，比岁月静好的坦然离别更先来的是腥风血雨的尽意围杀。

　　当他被这个世界的大修士联手围杀时，他看见的是重重人影后，轮廓已是成人的涂雁息的淡漠双眸。

　　——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和执行官站在一起。”

　　时惊宵身穿休闲风衣，脚踩皮靴和一群穿着世界维护执行局特制制服的执行官站在一起。

　　他身形修长，眉目惊艳，双手插在风衣兜里，感觉他不该在这座由主神直接操控的执行局总部，反而应该在T台上，大放光彩。

　　他的身边都是在执行局内赫赫有名的特级执行官，众人站在他周围，竟然隐隐显出以他为中心的架势。

　　最近几年进入执行局的几位成员，目送他被请上通往顶层的专用电梯，在大厅中议论纷纷。

　　有位资历较老的执行员端着咖啡杯从他们身旁路过，满脸唏嘘地对他们解释：“你们不知道他，他是曾经的最高执行官之一。”

　　“最高执行官！”一名执行员惊讶道：“就是全执行局只有三位的最高执行官！”

　　老执行员抿了一口咖啡，满脸感慨，对着新人追忆往事：
　　“曾经是四位，他就是其一，不过三年前他就离开了执行局，他的过往也被主神亲自封存，没想到还有看见他出现在总部的一天。”

　　几位执行员也没想到早起来总部打卡上班，还能吃到这种瓜，当即一扫早起的颓废，每个人的八卦之心都熊熊燃烧：
　　“他当年是因为什么离开的？”
　　“这是要回归吗？”

　　老执行员：“当年他的离开在执行局内部很是引起了一阵轰动，那时还有不少是追随他留在执行局的人进行抗议，只是这一两年执行局内部人员几次变动，逐渐没有什么人提起。”

　　“那时候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在一个世界中受了很严重的伤，被迫退役，这种说法比较常见。”

　　“还有一些想象丰富的，说他是因为受了情伤，不过据我观察，整个联盟再也找不出第二人，有如此绝色的相貌，可以配得上他。”

　　突然，他注意到几位执行员神色变化，疯狂对他使眼色。

　　身后传来一个冷冷的嗓音：“是么？”

　　老执行员霎时如被闪电击中，讪笑道：“我乱说的，乱说的。”
　　说完还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男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总部大门。

　　“我艹!”
　　突然，一个眼尖的执行员大叫一声。
　　“你们有没有看见他手上拿着的刀。”

　　“看见了，那把刀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基地没有明文禁止携带管制刀具。”

　　“说不定是一把伞，现在厂家都不爱把东西造成它本来的样子了。”

　　老执行员才从被前上司抓包自己讲他八卦的惊恐中回神，对于这帮二货同事顿感无语：“那是惊宵刀。”

　　最先发现的执行员赶紧附和：“对对对，我就想说这个。”

　　这时，其余执行员终于反应过来：“就是那把开通了第一个小世界的惊宵刀！”

　　老执行员：“对，就是那把，他就是惊宵刀的刀主。”
　　他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真的要回归了！”

　　——

　　十几分钟前，基地顶层，总指挥的办公室。

　　所有无关人员都被清退，只剩下总指挥本人，和与他相对而坐的时惊宵。

　　总指挥具体多少岁没有人清楚，表面上看是一个五官端正的青年。
　　他们都是被系统选中的人，已经脱离了现实世界。

　　“我很高兴你愿意回来，时执行官。”

　　时惊宵没有忽略他话语中隐含的意思，于是很干脆的回应：
　　“我现在应该在某个小世界，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活，如果不是突然收到了你的信。此外，我并不认为去某个地方做客叫作回归。”

　　他一如既往的冷硬，并没有让这位在系统内风评一直很好的总指挥动怒，反而让他品出了一丝熟稔的感觉：
　　“主要是有一件东西需要亲手交给你，三年前，你重伤归来，惊宵刀严重受损，这三年，执行局的技术人员用了很多方法，终于在前几天把它彻底修复。”

　　他始终注视着时惊宵的眼睛，说到惊宵刀时，他注意到，时惊宵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眼轻微闪动，顿时，他对于今天的游说增添了几分信心。

　　他按下办公桌角落的一个按键，总指挥办公室的暗室打开。

　　这时，里面只有一把古朴长刀，似乎感受到主人就在附近，刀身轻微地颤栗。

　　可是他的主人只是冷漠平静地坐在原处，丝毫没有时隔三年再次见到自己本命武器的欣喜。
　　更没有上前抚摸它，或者再次拔出它，让他的锋芒再次面世的打算。

　　时惊宵平静开口，这时，他的眼中已然没有了任何情绪，似乎刚才的波澜只是总指挥一厢情愿的错觉：
　　“三年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退出执行局，从此再也不会为它卖命。同时，我也放弃在执行局所有特权，包括对惊宵刀的所有权，虽然，当时它已经是一块废铁。”

　　面对这样的时执行官，总指挥也感到无能为力，他的战力是整个执行局历史的最高峰，智力也同样无与伦比。
　　此刻，总指挥甚至还来不及表明自己的真正意图，他就先一步猜到前因后果，并且干净利落地回绝，不留丝毫转圜的余地。

　　总指挥试图做最后的挣扎：“你至少先听我说一下，我们找到你是因为什么事情，这样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时惊宵靠坐在椅子上，姿态闲适，对总指挥轻微颔首，示意他说。
　　言下之意，有屁快放。

　　“你肯定还记得三年前你执行任务的那个世界吧。”

　　之所以有这么一问，也是因为时惊宵曾经维修世界的速度太快。
　　后面有人再进入同一个世界处理新问题前，想向他请教，那个世界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时，时惊宵疑惑的反问：
　　“我只是执行任务，为什么要记得那个世界的禁忌。”

　　时惊宵：“让我精神力为负，身体大小十七出创伤，我当然记得。”

　　总指挥当年并没有直接负责这个世界的任务，不清楚具体情况，只听说时惊宵受了重伤，也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伤。

　　这时他已经对于游说时惊宵完全不抱希望了，换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的人，恐怕对这个世界已经PTST了。

　　他本着把任务进行到底的态度，继续道：
　　“我们后来又对那个世界派出了一只执行队，由另一个最高执行官领队，当时对世界做了详细的检测，确定没有问题后，他们才离开。”

　　“那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应该到了你离开的一百年后。前几个月，我们又发现那个世界存在巨大的bug，甚至到了可以毁灭整个世界的程度。我们紧急派执行员进入查看，想要弄清楚这一百年间世界内部出现了什么问题。”

　　“这是执行员传回来的留影，我们可以确认一件事，”总指挥注视着时惊宵，不愿错过他脸上细微的情绪波动，说完了他的后半句话：
　　“这次世界波动的原因，就是因为当年你负责过的那个无情道，生出了心魔。”

　　时惊宵嗤笑一声：“无情道？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