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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从她身上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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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夜似乎已经再也不需要睡眠。
云外楼顶层的落地窗前,沈迦夜手里晃着半杯如血般殷红的酒液,目光垂落在脚下那片流淌的车河上。
她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大人,这是您要的资料。”
黑鳞从门外敲门后走进,手里捧着一台平板电脑,她将屏幕点亮,恭敬地递了过去。
她的办事速度还是相当快的,仅一天一夜就把苏瑾查了个底朝天。
迦夜随手接过,指尖在屏幕上慢慢地划着。
【苏瑾,26岁,S大考古系副教授,父母早亡,由爷爷抚养长大,爷爷去世后便一直独居。】
【从小到大都是标准的“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性格清冷,除了埋头工作跟学习,生活里几乎没有任何波澜。】
【没有恋爱史,没有不良嗜好,甚至连稍微亲近点的朋友都屈指可数。】
她的目光停在被她放大的一寸照片上,照片里的女人戴着金丝边眼镜,表情严肃,透着一股书卷气,仔细了看,透出来的清冷与执拗,与清梧如出一辙。
“大人,既然人已经找到了,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趁她现在还在医院,正是虚弱的时候,我们可以……”
“急什么。”迦夜将手中的平板随手扔回桌上,“若是现在杀了她,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死,那多无趣。”
黑鳞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暗自腹诽:我看您就是舍不得吧?刚才在医院那眼神,要是真想杀,那小教授早死八百回了。
迦夜似乎听到了黑鳞心中的想法,抬眼瞪了她一眼,黑鳞瞬间扭头,插了一颗草莓就往在旁边看着动画片的小鱼精嘴里喂。
“对了,”迦夜忽然开口,“她住在哪里?”
“哦,这小教授虽然工资不高,但祖上留了套老房子,就在老城区的梧桐公馆,环境还算清幽。”黑鳞立刻调出平板电脑上的地图,“不过那地方老旧,安保也差,配不上大人的身份。”
“把它隔壁买下来。”
“啊?”黑鳞一愣。
“我说,把她隔壁的房子买下来。现在,立刻,全款。”
黑鳞看着自家圣女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开始拨号:“是是是,属下这就去办。不过大人,您这哪是去复仇啊,简直像是去……”
“去什么?”
“去……去监视!对,全方位的监视!”黑鳞求生欲极强地改口。
“算你识相。”迦夜轻哼一声,算是勉强接受了“监视”这个理由,她看着嘴巴塞得鼓鼓的小鱼精。
这小东西看着傻乎乎的,既然以后要跟着自己在人间行走,也得跟她一样有一个身份。
“喂,小鱼精,既然跟了我,总得有个名号。”迦夜弯下腰,伸手戳了戳她鼓囊囊的脸颊,指尖传来的触感软绵绵的,手感竟意外地不错,“本座现在叫沈迦夜,你也随我姓沈。既是鱼身,便叫沈小鱼吧。”
“沈……小鱼?”小鱼精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新名字,随即似乎想明白了一般,“好听!我有名字啦!谢谢迦夜大人!”
“黑鳞,给她也弄一个人间的身份,然后备车。”
“既然要在人间久住,我倒要看看,这千年后的繁华,究竟能有些什么新花样。”
“是,大人。”黑鳞立刻应声,顺手拎起还在为了新名字傻乐的沈小鱼往外走,“走吧,沈小鱼,跟着我们去见见世面。”
另一边,S市第一人民医院。
苏瑾正固执地办理着出院手续,完全不理会老陈在旁边苦口婆心的劝说。
虽然医院再三建议多观察几天,但她实在受不了病房里那种压抑的气氛,更受不了老陈每天都要来念叨几遍“封建迷信”。在各项指标勉强达标后,她便坚持办了出院手续。
“小苏啊,你这才住了两天,不多观察一下?你这次昏迷可不简单,医生都说查不出具体原因,只说是劳累过度引起的神经性休克。”
“陈叔,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已经没事了。”苏瑾签下自己的名字,将单据递回给护士,“单位那边项目正紧张,我不能再拖累大家进度了。”
“哎呀小苏!你慢点!”
老陈拗不过她,只好和几个自发前来接她出院的年轻同事一起,把她送回了位于市中心老城区的梧桐公馆。
这是一栋九十年代建成的老公寓,虽然地段不错,但设施早已陈旧。苏瑾的家在顶层七楼,还好旧小区改造装上了电梯,一行人不算太累。
苏瑾刚想开门,老陈就拦住了她,他不知何时买了铜盆跟木炭,扔下炭精后,点燃了木炭。
“陈叔,这是?”苏瑾忍不住开了口,虽然这一层就住了她一户,但这烟实在有些熏人。
“进屋前,按老规矩,去去晦气!”他将火盆放在门口,点燃了里面的木炭,又把从包里抽出来柚子叶拍了拍苏瑾,“从火上跨过去,嘴里念叨‘坏的不灵好的灵’!咱们干考古这行的,有时候不得不信这个邪!”
苏瑾看着那个还在冒烟的火盆,有些无奈地扶了扶眼镜:“陈叔,我是考古工作者,我们要相信科学,那天是我太累了。”
“别科学不科学的了,赶紧跨过去!”
“还有这柚子叶,也是我特意去老街找人求来的,你拿着!”
老陈一副你不跨我就不走的气势,让苏瑾有点哭笑不得。
身后几个年轻的同事也跟着起哄:“苏教授,您就跨一个吧,陈队也是一片好心。”
苏瑾叹了口气,知道拗不过这群人的好意。她将手中的包递给旁边的同事,正准备抬腿跨过这旺盛的火苗。
“叮——”
身后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苏瑾下意识地回头,动作僵在了半空。
只见电梯里走出两大一小三个身影。
是那天在医院闯入她病房的那个奇怪女人。
女人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黑色风衣,里面是酒红色的真丝衬衫,下身是黑色的阔腿裤,踩着一双如利刃般的高跟鞋。
那头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脸侧,衬得那张脸愈发白皙冷艳。
身旁那个小的,穿着一身精致的英伦风蓬蓬裙,手里抱着一个比她头还大的玩偶熊,正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地上的火盆。
另外那个大的,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盯着她。
苏瑾的呼吸微微一滞。
“是你?”苏瑾有些惊讶,“你怎么会在这里?”
迦夜也没想到会这么巧,刚出电梯就撞见这正主。
她的目光淡淡地扫过苏瑾,视线并没有在她脸上停留太久,而是瞬间锁定在了苏瑾的背上。
她只看到了一个穿着旗袍的半透明女鬼,正死死地缠在苏瑾的身上。
它的脸颊紧紧贴着苏瑾的侧脸,双手贪婪地在苏瑾的颈间、肩头来回抚摸,脸上是痴迷又满足的神情。
似乎是察觉到了迦夜的注视,那女鬼还转过头对着迦夜露出了一个示威的笑容。
迦夜一股无名火从心中燃起,还夹杂着滔天醋意。
“那个姐姐背上背着个……”沈小鱼指着苏瑾,刚要开口,就被迦夜一把捂住了嘴。
“小苏?怎么了?”老陈见苏瑾愣在原地,出声提醒她。
“啊……没事。”苏瑾回过神,冲电梯口的女人礼貌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硬着头皮,在同事们的注视下,从火盆上跨了过去。
家门关上的瞬间,苏瑾往外多看了一眼,只见那个黑衣女人正掏出钥匙打开了对面的门。
与充满年代感的走廊和水泥地不同,屋内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黑鳞办事十分妥帖快速。
屋内崭新的家具看着就舒服,全套进口的智能家电喊一句就能启动,连窗帘都是特意换过的遮光丝绒材质。
开放式厨房的双开门冰箱里,塞满了迦夜这几天爱吃的,还有沈小鱼最爱的各种人类零食。
“哇!这也太棒了吧!”
沈小鱼欢呼一声,把怀里的玩偶熊往旁边一扔,从冰箱里拿出冰淇淋就挖了起来。
“迦夜大人,您看下还需要什么,随时联系我就可以,云顶楼有事务等我处理,我就先行离开了,您好好休息。”
“去吧。”迦夜随意地挥了挥手,正在沙发上滚动的沈小鱼也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黑鳞姐姐拜拜”。
黑鳞恭敬地行了一礼,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玄关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屋内只剩下一大一小。
沈小鱼还在兴奋地探索新家,一会儿开了电视,一会儿去开冰箱继续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迦夜却并没有坐下休息,她脱下风衣随手搭在椅背上,透着一股烦躁。
她径直走到与隔壁紧邻的那面墙壁前。
一想到刚才那个不知死活的女鬼正趴在苏瑾背上,那双脏手还在苏瑾脖子上摸来摸去,迦夜心里那股无名火就烧得更旺了。
明明是清梧的转世,怎么这点警觉性都没有?
被脏东西缠成那样了还不以为意?
“蠢死了。”
面对同事们的絮絮叨叨,苏瑾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老陈等人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送走同事,苏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关上门,正想打开电脑查查东海的资料。
下一秒门铃就响起。
苏瑾有些警惕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的感应灯亮着,门外站着那个白天刚见过的冷艳女人。
她换了一身居家服,虽然还是黑色,但材质柔软了许多,头发也随意地披散下来,手里还提着一袋水果。
苏瑾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有事吗?”
迦夜站在门口,目光越过苏瑾的肩膀,死死地盯着那个依旧挂在她身上的女鬼。
“我是你新搬来的邻居,沈迦夜。”迦夜的声音清冷,她指了指对面的房门,“今天刚搬来。那天在医院,是我冒昧了,特地过来跟你道个歉。”
她的说辞无懈可击,态度也比在医院时缓和了许多。
苏瑾虽然心中疑惑,但也没有让迦夜进门的意思,反而是迦夜自说自话走进了她家,沈小鱼也跟了进来,一屁股坐在了苏瑾的沙发上,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只见那女鬼更加肆无忌惮,见她进来,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它当着迦夜的面,将虚幻的嘴唇凑到苏瑾的耳边,做出亲吻的姿态,甚至伸出舌头在苏瑾的脸颊上虚虚地舔舐着,还是如同之前一样,她发现了迦夜的正在看着她,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找死。
迦夜眼底的杀意变浓,女鬼开始察觉到不对劲。
“那个……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苏瑾倒了一杯温水给迦夜。
“沈迦夜。”
苏瑾点了点头,“我叫苏瑾。”
“我知道。”迦夜脱口而出。
苏瑾疑惑地看着她:“你知道?”
“那个……我是说,我听到那群人是这么叫你的。”迦夜面不改色地把话圆了回来,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苏瑾的肩膀。
此时,那个女鬼似乎适应了迦夜的存在,见她迟迟不动手,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它从苏瑾的背上探出头,那张苍白的脸贴在苏瑾的脸颊上,长长的指甲轻轻划过苏瑾的锁骨,留下一道道看不见的阴气痕迹。
苏瑾只觉得半边身子发麻,忍不住伸手搓了搓手臂:“奇怪,这暖气是不是坏了?怎么这么冷。”
“不是暖气坏了。”
苏瑾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深意,她发现眼前的迦夜眼神变得狠厉。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苏瑾被迦夜身上骤然爆发出的强大气场慑住,身体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怎么都挪不开脚步,背部只能冰凉地贴着沙发靠垫。
再加上沈小鱼此刻识相地离开了沙发范围,苏瑾愈发地紧张。
迦夜抬起右手往苏瑾的耳侧狠狠抓去,动作超快,快到苏瑾都来不及惨叫,她本能地闭上了双眼,以为自己就要这样命尽于此。
“啊——!”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落在身上。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迦夜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近在咫尺,透着刻骨的厌恶与不屑,苏瑾以为她在骂自己。
谁知道一睁眼她就看到迦夜手中,竟然抓着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女人。
那女人时而透明时而为实体,被迦夜掐着脖子,她拼命地挣扎着,黑漆漆的指甲疯狂地抓挠着迦夜的手臂,却在触碰到迦夜肌肤的瞬间,冒出阵阵刺眼的黑烟,发出“滋滋”的烧灼声,仿佛遇到了克制它的烈焰。
“这……这是什么?!”
苏瑾吓得脸色惨白,整个人僵在了沙发上,这是她二十六年来建立的世界观崩塌的声音。
鬼?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迦夜眼神冰冷,像是看着一只蝼蚁:“区区一只水鬼,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她手腕一翻,那水鬼便被重重地摔在了地毯上。
水鬼惨叫着想要逃窜,却发现周围已经被一层暗紫色的光幕封锁,根本无处可逃。
它惊恐地看向迦夜,终于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存在,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苏瑾此时已经躲到了沙发角落,手里紧紧抓着那个抱枕,呼吸急促,眼神在迦夜和地上的水鬼之间来回游移。
“你……你能看见它?你能抓住它?”苏瑾颤声问道。
迦夜转头看向苏瑾。
“怎么?”
苏瑾咽了咽口水,虽然恐惧,但理智让她迅速冷静下来。
她看着那个还在地上挣扎的怪物,又看了看站在那里宛如救星的迦夜。
“它……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因为你体质特殊,就像是一块散发着香味的唐僧肉,这种低级邪祟最喜欢缠着你。”迦夜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毕竟真相涉及到前世今生,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
她走到苏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想不想让它彻底消失?”
苏瑾疯狂点头。
谁愿意被这么个恶心的东西缠着?
迦夜本想直接一团魔火烧了那水鬼,但看着苏瑾那双清澈却充满恐惧的眼睛,心中突然一动。
清梧当年可是修真界第一天才,一手净化之术冠绝天下。
如今虽然转世成了凡人,但那刻在灵魂深处的本能,应该还在吧?
而且,只有让她自己意识到自己的力量,这一世的游戏才会有趣。
“起来。”迦夜伸出手。
苏瑾犹豫了一下,将冰凉的手放进了迦夜温热的掌心,借力站了起来。
“我教你。”迦夜站在苏瑾身后,双手握住苏瑾的手腕,将她的双手抬起,摆出一个古怪而繁复的手印姿势。
两人的身体靠得很近。
苏瑾能感觉到迦夜身上那股好闻的冷香,还有她说话时喷洒在自己耳畔的热气,这让苏瑾原本紧绷的神经莫名地放松了一些。
“屏息,凝神。”
迦夜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想象你的体内有一股气,从丹田升起,顺着经脉流向指尖。不要怕它,那是只敢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而你是……”
你是那天上的明月,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剑。
后半句迦夜没有说出口,只是握着苏瑾手腕的手指微微收紧。
“跟着我的引导,结印。”
迦夜的手指引导着苏瑾的手指,大拇指扣住中指,食指与无名指相抵,小指勾连。
这是一个最基础的道家驱邪印——“破煞”。
苏瑾虽然不懂这些,但正如迦夜所料,她的身体仿佛对这些动作有着天然的记忆。
几乎是在迦夜摆弄完的一瞬间,她就感觉一股暖流从腹部升起,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沉睡已久的力量被唤醒。
“赦!”
随着迦夜一声低喝。
苏瑾下意识地跟着念出了那个字:“赦!”
嗡——
一道柔和却纯净至极的金光,猛地从苏瑾的指尖迸发而出。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股浩然正气,瞬间照亮了整个客厅。
地上的水鬼被这金光一照,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瞬间消融,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消散在空气中。
连带着房间里那股阴冷的气息,也被这金光一扫而空。
光芒散去。
客厅里重归安静。
苏瑾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向迦夜:"这是……"
"不愧是你。"
"什么?"
"没什么。"迦夜转身,牵起小鱼精的手,"我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门关上的瞬间,苏瑾终于撑不住,瘫坐在沙发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肩膀上那股压迫感彻底消失了,身体前所未有地轻松。
"沈迦夜……"她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中涌起无数疑问。
而在隔壁,迦夜靠在门上,闭上了眼睛。
"迦夜大人,你为什么要教她?"小鱼精不解地问,"这样不是让她更难杀了吗?"
"闭嘴。"迦夜冷声道。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来这里是为了复仇,是为了让她在恐惧中慢慢死去。
可当那女鬼对她上下其手时,她只想把那该死的东西撕碎。
该死。
她低声咒骂,抬手按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