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倚叶m

1、一

　　我踩着七点十五分的打卡铃冲进护士站，白大褂的衣角还沾着门外的雪松香。海燕已经端着保温杯站在柜台后了，眼影画得像刚哭过，看见我就扯着嗓子喊：“但映！昨晚的医嘱单怎么没整理？等着许医生骂你呢！”

　　我低头翻抽屉，心里把她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话我听了不下七次，每次都是七点十五分，每次都是同样的语气，连她保温杯上的小熊贴纸位置都没挪过。

　　“马上弄。”我敷衍着，指尖划过抽屉里的小本子——这是我的秘密武器，上面记着疗养院所有富豪病人的背景、喜好，甚至连他们助理的联系方式都备注得清清楚楚。来「极光之境」三个月零七天，我的目标从来不是端屎端尿伺候人，而是在这里捞够人脉，等攒够资本就开家私诊，再也不用看海燕这种势利眼的脸色。

　　“但映，帮我拿下治疗盘呗？”伊意的声音柔柔的，像羽毛扫过耳朵。她正蹲在地上整理药品，裙摆垂下来，遮住了地上的影子，和我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叠得严丝合缝。

　　我没应声，默默把治疗盘递过去。伊意是疗养院的“活菩萨”，对谁都温柔，连李妙轩那种叛逆到骨子里的大小姐都能耐心哄着。可我总觉得她的温柔有点假，像商场里摆在橱窗里的玩偶，永远笑着，却没一点活人该有的情绪。

　　下午三点十四分，康复区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我手里的笔顿了一下，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李妙轩又打翻了玻璃杯，海燕会冲过去数落她，伊意会蹲下来收拾碎片，最后以李妙轩甩脸走人为结局。

　　这是第七次了。

　　第一次觉得是巧合，第二次以为是记性出了问题，直到第五次，我特意提前三分钟去康复区，眼睁睁看着李妙轩的手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精准地碰倒了杯子，连碎裂的角度都和前几次一模一样。

　　我靠在墙上，掏出小本子飞快地写：【第七次。15:14，李妙轩-玻璃杯-海燕-伊意。流程复刻，误差0。疑问：巧合？还是我太敏感？】

　　笔尖戳得纸页发皱，心里莫名烦躁。倒不是讨厌重复，毕竟我的人生规划就是按部就班往上爬，可这种精准到秒的重复，总让我觉得像在走别人画好的路线，连拐弯的弧度都被定死了。

　　“但护士，能不能麻烦你……”伊意的声音又传过来，和前六次分毫不差。

　　我收起本子，脸上立刻堆起职业假笑：“来了来了，伊意姐你别动，碎片我来收拾。” 蹲下身时，我瞥见李妙轩偷偷揉了揉手腕，指关节红红的。连续七次打翻杯子，再叛逆的大小姐也该累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觉得自己有点多余。李妙轩是身价亿万的富家女，来疗养院纯属躲清净，我一个想攀高枝的小护士，操的哪门子心。

　　“妙轩妹妹下次小心点，这杯子是进口的，打碎了要赔哦。”我故意加重“赔”字，想看她炸毛的样子。前几次我都只是沉默地收拾碎片，这次突然开口，李妙轩果然愣了一下，梗着的脖子微微收敛，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邦邦地顶回来：“赔就赔，我又不差钱。”

　　她的声音比平时弱了些，不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觉得这重复的剧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机器运转久了，总会出现一点小小的故障。

　　收拾完碎片，我起身时被治疗车绊了一下，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从车底飘了出来。捡起来一看，上面用铅笔写着几行字，还有歪歪扭扭的示意图：【三点十四分，康复区，李妙轩打翻水杯。伊意安抚，目标人物目睹，好感+1。】示意图上画着三个小人，一个叉腰的女孩，一个蹲在地上的女孩，还有一个站在远处的模糊身影，旁边标着一个“黎”字。

　　目标人物？好感+1？

　　我捏着纸条的手指冰凉。这张纸条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我心里那个一直紧闭的柜子，里面全是我刻意忽略的疑惑：为什么所有事情都精准重复？为什么李妙轩的动作像被操控？为什么这张纸条上的内容和现实分毫不差？

　　“但护士，你没事吧？”伊意走过来，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和前六次她问“你怎么了”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我猛地抬头，看着她那张永远温柔的脸，忽然觉得一阵恍惚。她是不是也在重复着什么？比如，永远的温柔，永远的耐心，永远按某个设定好的程序做事？

　　“没事。”我把纸条偷偷塞进白大褂内兜，指尖攥得发紧，“可能有点累了。”

　　回到护士站，海燕扔给我一份文件：“明天黎筠先生要做康复检查，你负责协助伊意。”

　　黎筠。

　　我心里一动，想起了纸条上那个标着“黎”字的身影。这位黎先生是半个月前住进疗养院的，听说是什么大集团的总裁，身份神秘，平时很少出门，连体检都是专人接送。

　　这不就是我要找的“人脉”吗？

　　刚才的疑惑瞬间被功利心压了下去。管它什么重复不重复，什么纸条不纸条，只要能搭上黎筠这条线，我的私诊梦就成功了一半。至于那些奇怪的巧合，大概是哪个同事的恶作剧，或者是我最近太累出现了幻觉。

　　我翻开黎筠的病历本，照片上的男人眉眼清俊，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温和，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但映，你明天小心点，黎先生看着不好相处。”伊意走过来，轻声提醒道。

　　“放心吧伊意姐，我有分寸。”我合上病历本，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该怎么表现。不能太刻意，要显得专业又得体，最好能让他记住我这个“特别”的护士。

　　下班时，夕阳把疗养院的玻璃窗染成了金色。我走在走廊里，听见海燕还在训斥小护士，语气和早上一模一样；病房里传来病人咳嗽的声音，节奏和前几次循环里的重合；连窗外的极光，都和我记忆里的某个傍晚长得一模一样。

　　我摸了摸内兜的纸条，粗糙的纸张硌着掌心。心里那个疑惑又冒了出来，像春天的野草，拔了又长。

　　可我还是加快了脚步。比起这些虚无缥缈的疑惑，我更在意的是明天和黎筠的见面，更在意我的私诊梦，更在意怎么才能从这个看似光鲜的疗养院，一步步爬到我想要的高度。

　　也许生活本就是这样，充满了重复和巧合，与其纠结那些改变不了的事情，不如专注于自己的目标。

　　我走出疗养院大门，晚风带着极光的凉意吹过来，白大褂的衣角轻轻翻飞。我抬头看向天际，极光温柔地流淌着，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可我没心思欣赏。我的脑子里全是明天的计划，全是怎么才能让黎筠注意到我。

　　至于那张纸条，至于那些重复发生的事，至于心里那点莫名的不安，就先暂时压在心底吧。等我实现了目标，再回头慢慢琢磨也不迟。

　　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握在手里的东西才是真实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