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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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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七点十分就到了护士站,比平时早了五分钟。对着镜子把白大褂的褶皱抚平,又偷偷抹了点伊意的护手霜——不是我臭美,主要是今天要见黎筠,细节决定成败,万一他嗅觉灵敏,觉得我身上全是消毒水味,印象分不就掉没了?
海燕踩着高跟鞋准时出现,果然又是那句:“但映!医嘱单整理好了吗?别等会儿许医生来了又念叨!”
我从抽屉里掏出整理好的单子递过去,心里冷笑:这话我都能背下来了,下次她要是换句新词,我还得适应半天。合着她的嘴不是嘴,是复读机的喇叭,每天定点播放同一段录音。
“黎先生的检查室准备好了吗?”海燕翻着单子,头也不抬地问。
“都弄好了,治疗车、血压计、心电图仪都调试过了。”我答得干脆,心里却在打小算盘:等会儿检查时,我得多说点专业术语,让黎筠觉得我靠谱;要是他问起我的背景,我就轻描淡写提一句名牌医学院毕业,再暗示一下自己想在北欧长期发展,说不定他能给我指条明路——毕竟这种级别的富豪,随便一句话都可能是商机。
伊意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套新的检查工具:“但映,用这个吧,黎先生身份特殊,工具得用最好的。”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像温水煮青蛙,可我总觉得她的眼神有点空,像没对焦的相机,笑起来的弧度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
“谢谢伊意姐。”我接过工具,趁机问,“你之前跟黎先生接触过,他性格怎么样啊?是不是特别严肃?”
“还好呀,挺有礼貌的。”伊意笑了笑,眼角的纹路和我记忆里某次她回答张老爷子问题时一模一样,“就是话不多,看起来有点冷淡。”
话不多好,话多的老板难伺候。我心里更有底了,无非就是走流程、说专业话、留个好印象,这套我熟得很,毕竟在疗养院摸爬滚打三个月,早就练就了“见人说人话”的本事。
九点整,黎筠的助理推着轮椅过来了——不是他腿脚不好,病历上写着是轻度神经衰弱,估计是摆排场惯了,连散步都得有人伺候。黎筠坐在轮椅上,穿着米白色休闲装,比照片上更显清瘦,眉眼间带着点没睡醒的慵懒,可眼神扫过来时,我还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像学生见了教导主任。
“黎先生,您好,我是护士但映,今天由我协助您做康复检查。”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微笑,声音控制在温和又专业的范围内,连呼吸都调整得均匀。
他没应声,只是点点头,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就这两秒,我心里有点发毛,总觉得他好像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比如我抹了别人的护手霜,比如我心里盘算着怎么抱他大腿,甚至连我昨晚翻来覆去想“怎么跟他搭话”的糗态都被看透了。
“开始吧。”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点磁性,和疗养院那些老头的沙哑嗓音完全不同,像大提琴的低音区,好听是好听,就是有点冷。
我推着治疗车走过去,先给他量血压。缠袖带时,我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腕,冰凉的触感让我愣了一下——这温度也太低了,跟没发烧的病人不一样,倒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似的,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收缩压118,舒张压75,心率68,各项指标都很正常。”我报出数值,一边收拾血压计,一边找话题,“黎先生平时是不是很少运动?您这心率偏慢,适当在花园散散步,对神经衰弱有好处,这里的极光夜景也挺不错的。”
我故意说得专业又贴心,既体现了我的职业素养,又能自然地延伸话题,顺便暗示我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不是临时抱佛脚的新手。
可黎筠没接话,反而盯着我的眼睛问:“你很想留在北欧?”
我手里的动作猛地一顿,差点把血压计掉在地上。他怎么知道?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我的移民计划,连小本子上都只写了“攒人脉”“开私诊”,没提过移民这俩字,难不成他真会读心术?
“黎先生说笑了,我只是觉得这里的医疗环境挺好的。”我强装镇定,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心里却在打鼓:这人也太可怕了,比海燕的势利眼还敏锐,以后在他面前可得收敛点。
“是吗?”他轻笑一声,那笑容有点玩味,又有点疏离,像在看一场拙劣的表演,“可我看你眼神里全是野心,不像只想安于现状的人。来「极光之境」,不是为了做护士吧?是想认识些有分量的人,为以后铺路,对吗?”
这话像一把精准的匕首,直接戳中了我的心窝子。我脸上的笑容彻底挂不住了,心里又惊又慌,还有点生气——这人怎么回事?就算我有野心,也没必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吧?显得我多功利似的,虽然我确实是。
“黎先生,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我硬着头皮反驳,声音都有点发紧,“我只是在认真完成我的工作。”
“不明白也没关系。”他没再追问,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在远处的荒原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继续检查吧。”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波澜。这人太聪明,也太敏锐,看来今天不能急着表现,得收敛点,别被他看出更多破绽。万一他反感功利的人,我的私诊梦不就泡汤了?
做心电图时,仪器突然发出“嘀嘀”的警报声,吓了我一跳。我赶紧检查线路,发现是电极片没贴紧。可奇怪的是,我明明按标准流程贴的,力度也刚好,怎么会松?前几次给李军老爷子做检查时,也出过类似的“小故障”,都是在我有点紧张或者分神的时候。
“手抖什么?”黎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
“没、没事,仪器有点小问题。”我重新贴好电极片,手指还是有点发颤。心里忍不住嘀咕:这破仪器是不是也跟海燕一样,故意跟我作对?
检查结束后,我收拾工具准备离开,黎筠突然说:“但护士,你有没有觉得这里有点奇怪?”
我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他还坐在轮椅上,目光落在检查室的天花板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可我却听出了点别的味道。
“奇怪?”我故意装傻,挠了挠头,“没觉得啊,疗养院环境挺好的,医疗设备也先进,就是有点偏。”
“环境是好,设备也先进。”他转过头,眼神直直地看着我,那眼神太亮,像能穿透人的皮肤,看到骨头里,“可你不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太‘标准’了吗?比如海燕每天七点十五分准时训人,伊意永远温柔,甚至连窗外的极光,流动的轨迹都差不多。”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有点喘不过气。
他竟然也这么觉得?
我想起了那七次重复的玻璃杯碎响,想起了那张写着“好感+1”的纸条,想起了伊意永远不变的笑容,心里的疑惑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可我不敢承认,也不想承认——万一这只是我的错觉,是黎筠故意试探我呢?
“可能是我太专注工作了,没注意这些。”我避开他的目光,拿起治疗车上的单子,“黎先生,检查结果都没问题,我先去给您整理报告了。”
说完,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检查室。走到走廊时,我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手里的单子都被攥得发皱。
黎筠的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心里那潭看似平静的水,激起了层层涟漪。我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是对的,这里的一切都太“标准”了,标准得像个设定好的程序,没有一点意外。
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来这里是为了攒人脉、开私诊,不是来研究“世界奇不奇怪”的。就算这里真的有点问题,只要不影响我的目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我正想着,迎面撞上了沈沉。他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可眼神里没什么温度,像结了冰的湖面。
“但护士,黎先生的检查顺利吗?”他问,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挺顺利的,黎先生各项指标都正常。”我答得小心翼翼,总觉得他的目光能看穿我心里的那点不安。
“那就好。”沈沉点点头,目光扫过我手里的治疗车,又落回我脸上,“但护士最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是太累了吗?要是实在撑不住,可以申请调休。”
我心里一惊,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沈副院长,我没事,可能就是有点忙。”
“没事就好。”沈沉笑了笑,那笑容在金丝眼镜的反射下显得有点模糊,“「极光之境」的工作虽然轻松,但也容不得马虎,尤其是照顾黎先生这样的重要病人。”
他的话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听得我心里发毛。我赶紧点头:“我知道了沈副院长,我会注意的。”
沈沉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的不安更重了——黎筠的试探,沈沉的警告,还有那些没逻辑的巧合,这一切都让我觉得,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疗养院,好像藏着什么秘密。
回到护士站,我掏出小本子,飞快地写下:【黎筠,观察力敏锐,疑似看穿我的目的。异常点:提及疗养院“太标准”,与我的疑惑重合。沈沉,态度温和但有压迫感,疑似察觉我的心不在焉。疑问: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些什么?还是我想多了?】
写完,我把本子塞回抽屉,拿起黎筠的检查报告开始整理。笔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声响,可我的心思却不在工作上。
黎筠的话,沈沉的眼神,还有那张神秘的纸条,像三根绳子,缠在我的心上,越缠越紧。
可我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管这里有什么秘密,不管他们知道些什么,我的目标不能变。等我攒够了人脉,开了私诊,赚够了钱,我就离开这里,到时候这些奇怪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抬头看向窗外,极光已经开始显现淡淡的紫色,美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可我知道,这场梦里,我不能沉迷,只能清醒地往前走,朝着我想要的生活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