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倚叶m

3、霜融后的恶意批注

　　沈沉的办公室像被时光按下了慢放键。

　　书架上摆满了精装医学著作，却蒙着一层极淡的灰尘，显然许久未曾翻阅；窗台上放着一盆绿萝，叶片翠绿得有些不真实，像是被精心维持着“生机勃勃”的设定；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办公桌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把沈沉脸上的金丝眼镜映得发亮，也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情绪。

　　但映站在办公桌前，维持着职业性的微笑，指尖却下意识地攥紧了白大褂的下摆。眼前的男人和病历上的照片别无二致：三十岁左右，眉眼温和，鼻梁高挺，嘴角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儒雅得体的气质。

　　这和她想象中“病娇反派”的形象相去甚远。

　　“但护士，坐。”沈沉的声音温和悦耳，和黎筠的低沉不同，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亲和力。他指了指办公桌前的椅子，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

　　但映依言坐下，目光不自觉地扫过桌面。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病历，旁边是一支银质钢笔，笔帽上刻着细小的花纹，还有一张被压在镇纸下的便签，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迹：“提醒：下午三点，例行巡查康复区。”

　　又是三点。

　　但映的心脏莫名一紧。前七次循环里，沈沉的例行巡查总是和李妙轩打翻杯子的时间重合，像是被精确设定好的程序。

　　“但护士来「极光之境」多久了？”沈沉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目光落在但映脸上，温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能看穿人心。

　　“三个月零七天。”但映脱口而出，这个数字她记得很清楚——距离她攒够“人脉资本”的目标，还有不到九个月。

　　“时间不短了。”沈沉点点头，翻开桌上的病历本，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敲击，“工作表现一直不错，伊意护士也经常夸你细心。”

　　但映心里冷笑。伊意的夸奖和海燕的训斥一样，都是循环里的固定环节，毫无意义。可她面上依旧恭敬：“谢谢沈副院长认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沈沉抬眼，镜片后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像是冰湖表面裂开的缝隙，“但护士觉得，‘应该做的’，是按部就班地完成工作，还是……守住自己的本心？”

　　但映的动作猛地一顿。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暗示什么。她想起黎筠昨天说的“别太执着于计划”，心里忽然升起一个荒谬的念头：难道沈沉也和他们一样，察觉到了世界的异常？

　　“沈副院长的意思是……”但映谨慎地回应，不敢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

　　沈沉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合上病历本，身体微微前倾，语气放低了些：“我听说，昨天你给黎先生做康复检查时，聊得很投机？”

　　但映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和黎筠的对话明明很隐晦，而且刻意避开了旁人，沈沉是怎么知道的？是有人打了小报告，还是……他一直在监视她？

　　“只是正常的工作交流，黎先生比较健谈。”但映强作镇定，试图掩饰过去。

　　“健谈？”沈沉轻笑一声，这笑声和他温和的人设格格不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黎先生可不是个喜欢和陌生人多说话的人。”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但映紧绷的侧脸，“但护士，你好像对黎先生很感兴趣？”

　　“没有。”但映立刻否认，“我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

　　“是吗？”沈沉的指尖转动着那支银质钢笔，动作流畅却带着一种机械的重复感，“可我收到消息，你今天早上特意打听了黎先生的背景资料，还向伊意护士问起了他的喜好。”

　　但映的后背瞬间惊出一层冷汗。

　　她确实做过这些事，但都是趁没人的时候偷偷问的，沈沉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这个世界里，每个人的行为都被“记录”着？

　　“沈副院长，我……”但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是想抱紧黎筠这条“大腿”，为以后开私诊铺路吧？

　　沈沉却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但护士的野心，藏得还不够深。”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冰冷，和之前的温和判若两人，“「极光之境」不是你往上爬的跳板，这里的人，也不是你可以随意利用的工具。”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但映想起了“病娇反派”的设定。难道这才是沈沉的真面目？温和只是伪装，骨子里的偏执和狠戾，终究藏不住。

　　但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示弱没有用，越是退缩，越容易被拿捏。她抬起头，直视着沈沉的眼睛，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坦诚：“沈副院长，我承认，我来这里确实有自己的目的。我想变得更好，想拥有更好的生活，这有错吗？”

　　沈沉愣住了，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那股锐利的冰冷渐渐褪去，又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仿佛刚才的变脸只是但映的错觉。

　　“没错。”沈沉缓缓开口，语气复杂，“想变好，从来都没错。”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便签，指尖在“下午三点”那几个字上轻轻划过，“只是有些时候，太执着于目标，反而会忽略身边的‘异常’。”

　　但映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在暗示循环！他一定知道什么！

　　“沈副院长，您说的‘异常’，是指什么？”但映忍不住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

　　沈沉却再次转移了话题，拿起一份文件递给她：“这是接下来一周的工作安排，你负责协助黎先生的康复治疗，包括日常护理和心理疏导。”

　　但映接过文件，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瞳孔骤缩。文件上写着“每日上午九点，康复检查；下午三点，心理疏导”——下午三点，又是这个时间点！

　　“沈副院长，心理疏导不是有专门的医生负责吗？”但映不解地问。她只是个护士，根本没有心理疏导的资质。

　　“黎先生指定要你。”沈沉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说，和你聊天很‘有趣’。”

　　但映心里咯噔一下。黎筠为什么要指定她？是单纯的试探，还是想通过她传递什么信息？或者，这又是“剧本”的强制安排，想把她和原男主、原反派都绑在同一个时间点？

　　“我明白了。”但映压下心头的疑惑，把文件收好，“我会做好的。”

　　“很好。”沈沉点点头，挥了挥手，“没别的事了，你先出去吧。”

　　但映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忽然听到沈沉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但护士，记住，有些话，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 他的语气冰冷，带着一丝警告，“在这个地方，安分守己，才能走得更远。”

　　但映的脚步顿住了。

　　这句话，像是警告，又像是一种隐晦的提醒。她回过头，想再看看沈沉的表情，却发现他已经重新低下头，翻阅着桌上的病历，侧脸温和，仿佛刚才的警告从未说过。

　　走出办公室，走廊里的暖风迎面吹来，但映却觉得浑身发冷。沈沉的态度太过诡异，温和与冰冷在他身上无缝切换，既像是剧本设定的“病娇反派”，又像是一个被困在人设里、试图挣扎的“觉醒者”。

　　她掏出小本子，飞快地写下：【与沈沉会面。异常点：1. 知晓我与黎筠的对话及私下行为；2. 暗示“异常”，提及“按部就班”；3. 态度反复，温和与冰冷切换；4. 安排我下午三点给黎筠做心理疏导（与循环时间重合）。结论：沈沉绝对知晓世界异常，甚至可能比我和黎筠知道得更多。他的行为既符合“反派”设定，又存在脱轨迹象，目的不明。疑点：他是在警告我，还是在试探我？“安分守己”背后，藏着什么秘密？】

　　写完，她把本子塞回口袋，目光不自觉地望向康复区的方向。上午九点的阳光正好，黎筠应该还在那里。

　　她现在就像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边是按部就班的“剧本”，一边是充满未知的“真相”。黎筠的试探，沈沉的警告，还有那张神秘的纸条，都在推着她往前走，让她无法再做一个沉默的背景板。

　　但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口袋里的纸条。不管沈沉的目的是什么，不管黎筠的试探背后藏着什么，她都不会再安分守己。她要找出循环的真相，要弄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更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哪怕这个人生，只是一本烂尾小说里的NPC人生。

　　她朝着康复区走去，脚步坚定。走廊里，海燕正在训斥一个迟到的护士，语气和前七次循环里一模一样；远处的病房里，传来病人规律的咳嗽声，节奏未变。

　　世界依旧在循环，可但映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她不再是那个只想着往上爬的功利主义者，现在的她，心里多了一份对真相的渴望，多了一份叛逆的勇气。

　　下午三点的心理疏导，她倒要看看，黎筠想和她说什么，沈沉又想通过这个安排，达到什么目的。

　　走廊尽头的窗户正对着荒原，极光已经褪去，天空呈现出一种澄澈的淡蓝色。但映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烦躁和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警惕、好奇和叛逆的坚定。

　　这场由第七次打翻的玻璃杯引发的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但映，注定要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