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湖与知更鸟》》不加料

4、第一道抛物线

　　分组名单念完时，许玥知看了一眼自己胸口贴着的“17”号，又看向不远处那个蹦跳着调整护腕的“9”号。

　　林见宸正好转过头，对上她的视线，立刻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还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许玥知没有回应。她只是微微颔首，然后低下头检查自己的鞋带——虽然三十秒前刚检查过。

　　“C组对D组，上场准备！”教练吹响哨子。

　　五对五的半场对抗。许玥知按照林见宸赛前说的，站到罚球线左侧四十五度角的位置。这个位置她计算过：距离篮筐约4.6米，属于中距离投篮范围，同时视野开阔，能观察到场上大部分动向。

　　比赛开始。

　　第一个回合，球传到林见宸手中。她接球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不是平时那种外放的活泼，而是一种专注的、几乎带着攻击性的锐利。她压低重心，篮球在□□快速交换两次，防守队员的重心刚向左偏移，她便一个大幅度体前变向，从右侧突了过去。

　　太快了。许玥知在心里记录。启动加速度目测超过3m/s²。

　　林见宸杀到罚球线，对方中锋补防。她没有硬上，而是跳起，在空中有一个小幅度的转身——不是投篮，是传球。

　　球从防守队员扬起的手臂下方穿过，旋转着飞向许玥知。

　　她接住了。双手触球的瞬间，皮革的质感、旋转的力度、飞行的轨迹，所有信息涌入大脑。她站在三分线外，面前两米内没有防守队员。

　　投篮？还是传球？

　　她快速计算：

　　·当前投篮命中率（基于刚才测试）：约28-32%。
　　·最近队友位置：林见宸正冲向篮下，处于空位，接球成功率预估85%以上。
　　·最优解：传球。

　　决策时间：0.3秒。

　　她双手持球，用标准的胸前传球姿势将球推出去。手腕发力，手指拨球，动作规范得像教学视频截图。

　　但就在球离手的瞬间，一个对方队员从斜侧方冲出，伸手干扰——

　　篮球的飞行轨迹改变了。

　　不是大幅度偏离，只是几度角。但在高速运动中，这几度角意味着落点将偏移一米以上。

　　糟了。许玥知的心脏一紧。失误。计划外的失误。

　　球没有飞向林见宸预期的位置，而是朝着边线飞去。场边有人发出轻微的叹息。

　　可就在下一秒，一道身影如箭般射出。

　　是林见宸。

　　她原本正冲向篮下，却在球路改变的瞬间急停——球鞋与地板摩擦发出尖锐的“吱”声。她没有丝毫犹豫，右脚蹬地，整个人转向，朝着边线扑去。三步，她跨了三大步，最后一步时身体已经倾斜，左手伸出，在球即将出界的瞬间，用指尖够到了它。

　　触球。捞回。身体在空中有一个本能的扭转，落地时勉强站稳，球已控制在右手。

　　整个过程不到两秒。

　　她甚至没有调整，直接运了一次球，起跳。

　　许玥知看着她。

　　看着她屈膝、蹬地、身体向上舒展。手臂抬起，手腕下压，手指拨球。篮球离开指尖，在空中旋转。

　　体育馆顶灯的光落在球面上，反射出橙色的光斑。球划出的弧线很高，饱满得像彩虹的一截。它在最高点短暂停留——或者只是错觉——然后开始下落。

　　“唰。”

　　空心入网的声音，清脆得像是某种答案。

　　场边响起几声惊呼，然后是掌声。

　　林见宸落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她喘着气，额前的碎发被汗粘在皮肤上，脸颊因为剧烈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

　　但她第一件事不是庆祝，而是转身，跑向还站在原地许玥知。

　　“传得漂亮！”她眼睛亮得惊人，里面映着体育馆的灯光，还有许玥知有些愣怔的脸，“那个角度，正好逼他们补防露出空档！你怎么想到的？”

　　许玥知喉咙发紧。

　　她没“想到”。那是个失误。一个她计算失误、执行也失误的传球。

　　但林见宸的语气里没有任何责怪，甚至连一丝“你传歪了我帮你补救”的暗示都没有。她的话语、表情、眼神，都传达着同一种信息：我们完成了一次漂亮的配合。

　　“我……”许玥知停顿了一下。她的大脑在快速重组语言系统，删除“道歉-解释”模块，启用“接受-回应”程序，“我看到你启动了。”

　　这是事实。只是她没说出后半句：但我没算准传球力度，也没预判到防守队员的移动。

　　“默契！”林见宸笑起来，嘴角的弧度比刚才投篮的抛物线还要舒展。她很自然地伸出手，拍了下许玥知的肩膀，“下次我还跑那个路线！你提前一点传，我可以直接上篮！”

　　手掌的温度透过运动服的面料，短暂地停留在许玥知的肩头。

　　有点烫。还有点……实感。不像数字，不像公式，是确确实实的、另一个人的体温和触碰。

　　许玥知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指尖还残留着刚才传球的触感——球的旋转、飞出的方向、以及最后那一点“偏离”带来的轻微失控感。

　　林见宸已经跑回场上，招呼队友防守。

　　许玥知抬起头，看着她奔跑的背影。运动服背面被汗浸湿了一小块，布料颜色变深。马尾辫随着跑动左右摆动，像某种节拍器。

　　刚才那个救球，那个投篮，那个笑容。

　　所有这一切，都不在她今早制定的《篮球选拔赛行为预案》里。

　　她深吸一口气，跑向自己的防守位置。

　　经过林见宸身边时，她听见对方小声说：“别停，学姐。继续传，我都能接到。”

　　声音不大，但很笃定。

　　许玥知没有回答。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前方。

　　对方的控卫正在运球推进。

　　许玥知屈膝，重心下沉，张开手臂。

　　在她严谨如坐标系的世界里，刚才那道偏离又修正的抛物线，像是一个小小的、不容忽视的缺口。

　　而光，正从那里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