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湖与知更鸟》》不加料

3、闯入者

　　周六上午八点五十分，市一中体育馆。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新刷的橡胶地板散发出的微刺气味、旧篮球皮革经年累月浸透的汗味、还有不知哪个女生用的柑橘味止汗喷雾——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属于运动场馆的、充满生命力的浑浊。

　　许玥知站在靠近器材室的角落。

　　她穿着昨晚母亲新买的运动服：藏蓝色短袖，黑色运动短裤，面料是某种速干材质，触感陌生。衣服标签上写着“修身款”，确实合身得过分——腰线、肩线都恰到好处，但也因此，身体任何微小的动作都会被布料忠实记录，这让她不太自在。

　　她选择这个位置经过了计算：既在教练视线范围内（避免被认为态度消极），又离人群中心足够远（减少不必要的社交概率）。她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指尖轻轻相触——这是她保持镇定的习惯动作。

　　视线平静地扫过全场，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场地尺寸评估：标准28×15米，边界线清晰度98%，无破损处。
　　*篮筐高度目测：3.05米（标准），篮板无明显倾斜。
　　*现场人数统计：32人（含自己），正负误差1人。
　　*服装分析：专业篮球鞋占比约40%，其余为普通运动鞋。自己属于“其余”。
　　*历史数据调用：往届女篮选拔录取率约28%-35%，按32人基数计算，录取人数约9-11人。
　　当前目标：确保自身表现排名位于20名之后，即后40%安全区。

　　目标明确，路径清晰。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

　　“嘿！”

　　一个声音突然从侧方切入，像一颗石子投入她思维的湖面——不，不是石子，更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下，却让整个水面漾开一圈不容忽视的涟漪。

　　许玥知转头。

　　一个女生抱着篮球站在她身侧半米处。高马尾，发梢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在体育馆顶灯的照射下泛着健康的深褐色光泽。她大概比她矮两三厘米，眼睛很亮——不是单纯的明亮，更像刚擦过的玻璃窗，能清晰地映出对面的人影。此刻那玻璃窗里，正映着许玥知有些怔忪的脸。

　　女生的运动服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的小臂线条流畅，有浅浅的晒痕，是长期在户外活动留下的印记。她怀里抱着的篮球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皮革表面磨损出几块浅色区域，但气打得足，圆滚滚的。

　　“你看起来有点紧张。”女生笑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很有感染力，像某种光学现象——光线经过特定曲面后产生的聚焦效应。“第一次参加选拔？”

　　许玥知下意识想否认。她不是紧张，是在进行环境变量采集与建模分析。但语言系统在开口前自动执行了简化程序：“嗯。”

　　“放轻松啦！”女生用空着的那只手拍拍怀里的篮球，“砰砰”的闷响有稳定的节奏，“就当来玩！对了——”

　　她往前迈了小半步，距离缩短到三十厘米左右。许玥知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薄荷糖的味道。

　　“我叫林见宸，树林的林，看见的见，宸是……嗯，就是那个挺难写的宸。”她说得很快，但每个字都清晰，“高一的。你呢？”

　　信息流涌入：

　　1. 姓氏：林。常见姓氏。
　　2. 名字：见宸。“宸”字释义：①屋檐；②帝王居所；③北极星所在。常用作人名，寓意深远。书写笔画：10画。
　　3. 年级：高一。年龄推估：15-16岁。
　　4. 性格初步判断：外向，主动，能量值高。

　　“许玥知。”她回答，并补充了必要信息，“高二。”

　　“哇，学姐！”林见宸的眼睛更亮了些——亮度值至少增加了15%，许玥知在心里记录。那眼睛弯成月牙状，“那我等下传球给你，你可要接住啊！”

　　这是一个陈述句，但语气让它变成了某种约定。

　　没等许玥知做出反应——她的大脑还在处理“传球”这个动作涉及的空间坐标计算——教练吹响了哨子。

　　“集合！”

　　尖锐的哨声切割空气。人群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向中场聚拢。

　　许玥知跟在队伍末尾，保持着与他人半米的社交距离。余光里，林见宸几步就跑到前面，很自然地跟旁边一个短发女生击了个掌——击掌角度精准，声音清脆。

　　“她真活泼。”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小声说，声音从许玥知左侧传来。

　　“听说学习也超好，”另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接话，声音压得更低，“高一文科第一，开学摸底考语文作文满分，政治卷子答出了标准答案外的第三种观点——政治老师说的，说她是‘灵气型选手’。”

　　“灵气型选手。”许玥知在心里重复这个词。

　　这与她的“系统型选手”形成对比。她将这条信息归档，在脑海中新建了一个标签：

　　【观察对象：林见宸】
　　属性：高一生，文科第一，篮球技能待评估，性格外向指数高，社交能力强。

　　档案建立完成的瞬间，教练开始讲话。许玥知收回视线，专注聆听选拔流程说明。但那个薄荷糖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周围的空气里。

　　体育馆高高的窗户透进九点多的阳光，在地板上投出倾斜的光斑。光斑边缘，两道影子短暂地交叠了一瞬——

　　一道静止规整，一道跃动不安。

　　就像某种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