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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飞来横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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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的街道上。
夜幕像泼墨一样无限地延伸,月黑风高的晚上,只有零星几辆车驶过。
此时一辆轿车开着远光灯从远处驶来,像是刺穿黑夜的一道白刃。它的行驶速度远超其他车辆,非常不正常。
“老何,你开慢一点..”
“怎么了?坐不惯?坐不惯从车上下去啊!”驾驶位上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非常不耐烦地嚷道。说着解禁了车门,如果这时候去开门把手的话,副驾上的女人瞬间就会滚落下去。
面庞较好的女子瞬间消了气焰,只是双手牢牢扯着安全带,仿佛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谈生意不喝点酒行吗?早知道你坐车这么碍事磨磨唧唧的,我把家里的狗带出来都没你会叫。”男人用力拍着方向盘,浑身酒气。车身突然猛晃了一下,有几秒偏移了方向,他若无其事地开回直线,毫不在意刚才有多危险。
女人明显被吓到了,她颤抖着嘴唇,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要出事,要出事,再这样开下去的话......
她几乎哭出来,声音哀求:“小绎还等着我们回家呢...”
“老何”冷笑一声,声音更粗了几分:“哼。别跟我提他,白眼狼一个。”脚下油门已经快要踩到底,还犹不满足,“开车畏首畏尾地干什么?这条路现在就是给老子当跑道用的!”
女人闭着眼睛,知道丈夫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没有半分清醒,再怎么阻止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要是能一路平安回到家,以后打死都不再坐他的车了。
只是天不遂人愿,只听一声巨响在黑夜中炸开,白色轿车从急转路口被甩飞出去,在空中翻滚了好几次,由于高速行驶并且在最后关头也并未采取任何紧急措施,巨大的冲击力使得车子几乎在撞上的同时就起火燃烧了。
爆炸的响动惊醒了附近的居民,有人立即拨打了报警和消防电话。
此时整辆车被火焰包裹着,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车内的情景,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车里的人是绝无生还的可能了。
大火静默地吞噬着车子的残骸,不时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而刚才车内发生的对话也早已化为几缕灰烟,被夜风一吹,也就烟消云散,再不被人知晓。
郊区的一栋别墅内,时不时传来凄凄哀哀,断断续续的哭声。一楼已经被布置成灵堂,客厅的花圈前赫然摆着两张黑白遗像。
来往的宾客进进出出,脸上大多挂着悲痛的表情,只是这其中有几分演,几分真,便都不得而知了。
“哎,你说这也真是..还都这么年轻呢。“ “听说是喝了酒,酒驾还开得特别快这才...”
“就是可怜了孩子,父母一下子都走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欸你不知道吗?他不是这男的亲生的啊,早些年他妈带着他改嫁,亲生父亲早也死了!”“造孽啊,这...命也真够坏的”“别说了别说了,小心让人听见.....”
细碎的小声议论源源不断地在灵堂的各个角落传出来,众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落到那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身上。他穿着黑色的孝服静立在一旁,身形高瘦挺拔,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面庞冷淡清俊,看不出悲喜。
总说有泪痣的人是最容易流泪,但是这个长着泪痣的少年,却是连亲生母亲过世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小绎,你过来一下,小姨有话对你说。”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脸色哭得惨白,不断地用手帕去接落下来的泪珠,像是有流不完的眼泪,已经沾湿了半个帕子。
许绎压了压心中的情绪,跟着她走到里面的房间。
"小姨,你说吧。"
看着眼前姐姐的孩子,女人不禁加倍伤痛。她了解这个孩子,从小就能藏事,如今这副样子,倒比伤心欲绝看着更令人难受。
只是有些事情,不得不早做打算,现实往往是更为沉重的打击。一味地沉浸在情绪之中,于问题而言都是于事无补。
“小姨从外地赶过来,公司那边也都是请假,我想着得尽快把你安顿好了才是最要紧的。”她顿了顿,接着有点艰涩地说道:“其实按道理来说小姨应该把你接过去的,只是...这几年我家里的情况小绎你也是知道的,入不敷出,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你姨父跟着你那个,哎,继父。做生意亏了好多钱,这你也是知道的。”
许绎沉默地看向地面,他当然很清楚小姨的情况,因此要说责怪,也是说不出口的。即使在心里,也无法产生这样的想法。
徐开晴闭了闭眼睛,从得知姐姐去世消息的那一刻起,她连夜买了机票紧赶慢赶才没有错过葬礼,眼泪几乎没有停过,合上眼睛的时候痛得像有几排小针同时从眼皮扎下去。但现在真的没有留太多时间让她伤心。许绎家的情况,确实是太复杂了。五年前原来的姐夫过世,同样也是做生意失败,身体又不好还总是抽烟喝酒,在一次酗酒以后没几天就走了。后来徐开云带着许绎改嫁的时候,许绎已经上初中了,跟继父相处得并不好。再加上那个姓何的确实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怜姐姐遇人不淑,两次婚姻非但不幸福,甚至还葬送了性命,只是可怜了她这个外甥,还在读书的年纪就遭此变故。
“听说你爸他...欠了挺多钱的啊?”徐开晴担忧道。
“他不是我爸。”许绎淡淡道,“他的钱法律上不归我还,小姨你不用担心。”
“但即使是这样,你的学费生活费怎么办?我知道你不用替他还钱,但是这几年他把钱都拿去做生意了,你妈手上又没有钱,现在他们两个都走了,剩下那套房子恐怕后续也要被法院收走抵债,根本没有留给你任何可以支撑基本生活的财产啊。”徐开晴讲到后面自己都绝望了。她不是不想帮这个孩子,但是她实在没办法再多负担一个孩子的生活。其他的那些亲戚更是指望不上了,男女双边各自踢皮球,说一句自私自利都不为过,出事到现在除了口头上的关心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表示。
“我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徐开晴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接二连三的事情压得她精神几乎崩溃。
“小姨,其实你把事情想复杂了。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许绎轻声说道。
“你养活你自己?你才多大啊,难道要让你边打工边上学吗?”徐开晴看着许绎说话的神情,发现他竟然是认真的。“绝对不可以!你成绩那么好,到时候再给耽误了。我怎么对得起姐姐啊?”徐开晴再度哽咽,“你是不是很怪你妈?先是给你找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后爸,最后还撒手不管了。”最后这句话与其说是讲出来的,不如说是喊出来的。徐开晴也不想说这种咄咄逼人的话,但是她看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突然觉得有点恨铁不成钢,开始总想着说这个外甥肯定是悲伤过度了,都不会哭了。现在才慢慢发现,许绎简直表现得太冷静了,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难受,仿佛死的是和他无关紧要的人。
深秋的风本就萧索肃杀,此情此景,更觉得悲凉无比。许绎走向窗户,推开了大半边,此时秋风猛灌进来,甚至还卷进了几片枯黄的落叶。徐开晴跟着他走到窗边,晚秋独有的凉意钻进她的鼻腔,潮水一般鼓胀的情绪忽地一股股回退。她看到了自己干涸的内心,搁浅着无数或好的或坏的感受。
再抬头的时候,发现这个比她高了许多的少年的侧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泪痕顺着右眼的泪痣一直下滑蔓延,直至隐没在黑色的衣领中。
“小绎......”徐开晴一时之间,竟忘了想说什么。
怎么可能不伤心?
她真后悔说刚才那番话。她明明知道,许绎从小就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怎么可能在众人面前痛哭流涕呢?她这个外甥的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太多,有些情绪甚至不用刻意去掩饰,也不会全部写在脸上。
姐姐啊姐姐,你怎么生个儿子,除了长相和你哪里都不像呢?徐开晴默默叹了口气。“走吧,我们先出去,把事情办完了再继续作打算。等下还要过去墓园,看这个天气,恐怕是要下雨了,得快一点。”
许绎抬头看一眼远处的天空,暗沉的底色已经延伸过来,是要下雨了。
来吊唁的宾客陆续抵达后,失去阳光的黄昏正笼罩着整个墓园,潮湿的空气混着泛起的土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现场。骨灰盒已经安置进去,众人静默地看着眼前墓碑上的黑白相片,许绎站在最前面,他是第一个意识到下雨的人。细碎的雨点裹挟着凉意渐渐倾泻而下,不知道谁先开口喊道:雨下大了,回去吧。似乎也不需要征求谁的同意,见有人先走了也没有留下的必要。
“这雨也是说下就下。”“可不是嘛,得赶紧回家了,我衣服好像还晾着呢。”“你不留下来帮忙啊?”算了吧,没我什么事。”
在低声嘈杂的对话中便都陆续离开。
许绎走在末尾,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石碑上那个笑得温婉的女人,在心中默默念道:妈,我下次再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