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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大概是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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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开晴想过去借钱。但是这几年他们家也借钱,已经借遍了所有渠道,就差借高利贷了。
她几乎是许绎最后的亲人,做不到撒手不管。此刻站在姐姐生前居住的别墅里,心中尽是一片茫然。别墅已经被法院回收竞拍,家电都留着,只收拾出来许绎的一些东西,仅仅两只行李箱就都能装下。可见他这两年在这家里也并未有什么生活痕迹。
郊区的乌鸦似乎格外的多,此刻此起彼伏地嘶鸣着,虽说乌鸦这种鸟类并非是传统中所谓的不详之鸟,但听到这样的叫声又是这样的心境,心中总觉得惴惴不安。
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徐开晴被吓了一跳。她心头猛地突突,从未觉得自己的电话铃声这么难听过。从兜里翻出手机,她滑了两次屏幕才打开锁屏,一接起来,才发现声音嘶哑得好比外面的乌鸦。
“喂。哪位?”
“我说徐开晴,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啊?没给我备注吗?”
徐开晴把手机拿下来,这时候才看到上面的备注。刚才心不在焉的,甚至都没看到来电提示上的信息。
“开晴,你什么时候回来?”好友的声音转为关切,她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
徐开晴疲惫地开口:“可能要再多请几天假,这边的事情还没处理完。”
“这样啊…是还有什么比较棘手的?公司这边可不能请假太久,虽说我能帮你打打掩护,但是再拖下去就麻烦了。你那边有什么我帮得上的,我替你想想办法。”
几乎是眼眶一热,眼泪又要在眼角积蓄。这么多天下来,她才发现有多么需要这一通安慰的电话。好友的性格不是会说漂亮话的,但是有困难是真的帮。她既然这样说,恐怕是想要给徐开晴借钱。
世间的问题无非两种,除非是想要起死回生,剩下的就是靠钱就可以解决的了。
但是徐开晴并不想再向好友借钱了。之前因为丈夫的事情已经开过口,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继续了。对方也不是什么大款,谁家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她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准备告诉好友,只是这一次只希望能获得一些思路,或者只是单纯诉诉苦,钱,是说什么都不会收下的了。
她简短地把许绎的情况说了一下,对面短暂地沉默了。
徐开晴的心沉了又沉,她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复又张开:“没事我就是和你说说,毕竟这种事真的…”“我有办法。”
“什么?”徐开晴哑然。
“我说,有办法。”好友语气坚定。
窗外的乌鸦又开始叫唤,嘶叫一阵后扑扇着翅膀四处飞散,渐渐地就远了。总觉得心是空的,吊着。徐开晴好像真切地感觉到,一颗心缓缓的落下来,归回原位。
电话很快被挂断。
没有人知道的是,这番不超过五分钟的对话,直接或间接地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十一月份的尾巴对于北方城市来说已经冷下来了,今天是周末,江存寒一改往日睡到中午的懒劲,穿着卫衣套了个外套就往外面走。
“喝碗麦片再出去吧。”江宁月帮他把卫衣帽子掏出来理好,顺了顺那几缕睡得翘起来的头发。
“我不饿啊。”江存寒道。
“妈妈给你盛出来了,今天阿姨不在,是妈妈亲手做的呢,是甜的,你爱喝。”
想了想还是坐下来喝掉了,把碗一丢,江存寒抬脚就往外走。一开门就被风吹一激灵,他把外套紧了紧,拒绝了江宁月递过来的围巾。
“这孩子,你是要去哪儿啊?”江宁月大声问道。
“我去找施维真玩!”
江宁月坐下来就不再问了,毕竟她今天也有别的安排。
上午十点,徐开晴带着许绎来到了江家。她昨晚才告诉许绎自己为他找了一位资助人。决定下得很快,她挂掉好友的电话后不过半小时,就又有电话进来。打过来的是好友在一次旅行中结识的驴友。两人聊了一路发现志趣相投而且特有话讲,关系就维系下来了。有缘分就有缘分在,这个驴友认识当地一位专门资助学生上学的慈善机构的老板。
这位老板便是江宁月。
她自己创办公司,早年离婚后独自带着儿子在这座省会城市打拼,做得很成功早已攒下不少家底。又心怀善念,慢慢资助了不少孩子上学,以个人的名义做了机构。本来要拉上这条线走网络渠道也可以,但是江宁月主要做的是帮助山区女童方面的。多亏这驴友挺够意思的,三两句说完许绎的情况,并且非常强调他的成绩,所以两边就敲定下来。
要说江宁月答应也有自己的思考,总说近墨者黑近朱者赤,要是儿子有位学习好的同龄人在身边督促着,那多好啊。所以打算今天见一下那个孩子,如果觉得不错的话,甚至可以在别墅里安排他住下,一举两得。
徐开晴想是江宁月提前跟门卫打了招呼,二人畅通无阻,比约的时间还早了十分钟。富人区就是富人区,独栋别墅还带小花园,环境非常优美。徐开晴暗暗感叹,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因为早了十分钟到,总觉得不能贸然敲门,因此在外面默默等了五分钟才按了门铃。不想门铃一响,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江宁月笑着招呼:“你们来啦,快进来吧,外面冷。”她长相气质都很舒展,是一种很自然的优雅。说着站在门后面,示意他们走进来。
“江总您好,我这…要不要换鞋啊?”徐开晴有些拘谨。
“不用不用,你们随便,哎呀你也不用叫我江总,多客气啊,叫我宁月就好。”
许绎跟着徐开晴走进来:“江阿姨好。”
江宁月其实打一开始就注意到许绎了,男生形象气质都好,不是外向的类型,应该是个乖孩子。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些,拿了水果摆在桌上,就坐在一边。
“小许的情况,我都了解了。”江宁月开门见山地说道,“如果孩子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搬进来。”
“搬进来?”徐开晴感到有些讶异。当初并没有提到这个点,她以为单纯资助许绎的学习费用就已经解了燃眉之急了,至于住的地方,可以向学校申请长时间的住宿,她能偶尔过来探望一下就已经很好。没想到……回想刚才过来的居住环境,徐开晴的心情简直更上一层楼。
“是啊,搬进来,”江宁月转向许绎:“阿姨还有个儿子跟你一样大,都在上高三,小许你成绩这么好,如果你们愿意相互帮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你要是不愿意,阿姨也不勉强,你就踏实住着,我也不会让他打扰你。”
还没等许绎开口,徐开晴就按住了他,满口答应了下来:“没问题,就听您的安排。哎!真的是太感谢了,我本来还发愁说这孩子以后只能住在宿舍了,时间长了肯定不舒服,您竟然愿意让小绎住在这里。这真是…太不好意思。”徐开晴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话说的真挚又感激。江宁月看了也不免动容。
她点点头:“那小许呢,你怎么想才是最重要的。”
许绎其实心里是有迟疑的。他明白,不论对方为人,但这种处境也逃不过寄人篱下这四个字。他也不是喜欢跟陌生人相处的性格。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是一个机会,也是一份好意。没有拒绝的理由,寄人篱下?这么多年下来,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江阿姨,真的谢谢您愿意收留我。”许绎轻声道。
“你这孩子。以后不用这样跟我讲话,”江宁月暗暗揪心,许绎从进来就很安静,举手投足也很有礼貌。联想到这样的身世,很难不动恻隐之心。“我儿子比你小一点,到时候我把你的学籍转到跟弟弟一起,你也能照顾照顾他。”她说了一个学校的名字。
徐开晴不清楚,但许绎作为本地人还是知道的——是一个很出名的国际学校,学费高得惊人。
“不用了阿姨,已经很麻烦您了,学校的事情就不用再多费心了。”他婉言拒绝道。
“既然这样我就不勉强了,小许你先到旁边坐坐,我跟你阿姨说会儿话。”
许绎站起身,他看徐开晴已经和江宁月聊起来,估计是在了解更具体的情况。就往外面走去,生活即将迎来巨大的转变,但他此刻的心情却格外的平静。
天气确实冷下来了,只是还不到下雪的时候。
花园的长椅上放着一本《悉达多》,许绎随手翻起来看了。
封皮背面印着一段话:
我不再将这个世界与我所期待的,
塑造的圆满世界比照,
而是接受这个世界,
爱它,属于它。
许绎垂下眼,一瞬间压抑的过往所有的情绪涌来,又消散。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解脱。
新的开始,会好吗。
世间所有的相遇大多是稀疏平常的。江存寒不否认这一点,特别是见到许绎以后。
因为心里有了触动,才有了对比。
他一进院子就看到花园长椅上坐着一个高高的男生,似乎在看自己放在椅子上的书。江存寒的脚步停了一瞬,对方也注意到了他,抬起头看过来。
对视的前一秒他避开了,也许是刚才走得稍微有点快,总觉得心跳有些失衡。
他胡乱地点了个头,完全忽略对方眼神里细微的变化——不过即使是看到了,也读不懂。
后来施维真问他,是不是一见钟情。江存寒否认了,他不认为这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彼时的他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甚至说爱。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江宁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山茶花,是在冬天开的花,现在还不到盛花期,但已经陆续开了一些。山茶花的花瓣不随花桩一起掉落,此时一阵秋风吹来,江存寒的目光被片片滑落的花瓣吸引。
走近一点就发现许绎的衣服上落了花,他应该在这里坐了有一会儿了,鬼使神差地把花瓣摘了下来,做完江存寒就后悔了。素不相识的两个人,这个举动似乎有点亲昵。
为了打破这种略显微妙的氛围,江存寒主动说道:“你要进去吗?”
许绎抬眼看他,短促地回答:“不用了。”
又歪头看向刚才花落的位置,很淡地一笑:“谢谢。”
江存寒也对他笑:“不用谢。”
又是一阵风吹花落,回过神来的江存寒推开门。
进了门就看到江宁月旁边坐着一个女人,着装上和之前谈生意的阿姨有着明显的区别,看样子很休闲。江存寒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妈似乎跟他提到过,要资助一个人而且好像还要搬进来。
本来是不在意的,房子里好多空房间,他无所谓母亲的安排。至多住个一两年也毕业了,就算多个朋友也没什么。但…江存寒的脑海闪过许绎的脸,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
“存寒你过来跟徐阿姨打个招呼。”
江存寒礼貌地朝徐开晴打了个招呼就道:“那我先上楼了。”
今天没有太阳,他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灯打开,外套脱掉,脱力地仰躺在床上。白炽灯照得人有点晃眼,江存寒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眼前似乎还有白亮的光影。
他突然想起花园长椅上的书,还好不是什么没营养的杂书,不然显得多没品位啊。但转念一想,他在乎这个干什么?不禁有点懊恼。
今天起早了,脑子里还乱乱的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起来的时候,天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点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两点了。可能江宁月还在谈话,也有可能是看他睡得熟没有叫。她在这一点上很随便,爱睡多久睡多久。江存寒爬起来,小心地把房间的窗帘拉开一点缝隙,午后的阳光趁机洒了进来,在他身后拉开一道影子。
花园的长椅上空空荡荡,悉达多的封面有几片吹落的花瓣,斑驳的光影镶嵌在那个角落,构成一个虚幻的空间。江存寒敛起灰蓝色的窗帘,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不是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