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的轮廓》环游世界六十天

9、是好感吗

　　江存寒被施维真突然的反应搞得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许绎是男生这个事实有这么令人惊讶。

　　“按照你的说法，我是对他有好感吗？”见施维真不说话，他突然小声问。

　　两个人吃饭的时间其实没有很长，天却已经一下子黑下来。食堂的窗户很高，透进来黑沉的光线，不知道谁把灯打开了，室内瞬间转为笼罩在刺眼的白亮之下。江存寒看着外面的天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乌云。

　　“你带伞了吗？好像下雨了。不然我们一起撑一把吧。”江存寒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也不曾提问过。他掏出两张纸巾，分了一张给施维真，纸巾有淡淡的茶香。

　　施维真擦完嘴，弯下腰去捡刚才掉的筷子，他在思考怎么回答。

　　“那我们走吧，我没带伞，你打伞。”

　　“嗯，我还想去买杯柠檬水。”江存寒回来的时候带了两杯，他一般都是这样，和谁一起吃饭就都一起买。施维真不是跟他客气的关系，很自然就接过来。

　　食堂门口聚集了一些没带伞的学生在等雨停，甩下身后闹哄哄的声音，两人走进迷蒙的雨雾里。

　　“江江，按照我的说法，那不叫好感。”施维真突兀地接上之前掉下来的话题。

　　“为什么，就因为是男生吗？”江存寒语气很平静，从刚才到现在，他一直都是这样若有所思的表情。

　　施维真再次后悔说出之前那番话，本来江存寒也没完全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也许意味着有好感。现在被他点明之后，恐怕很难不去思考这其中的可能性了吧。

　　“当然了…这样不正常。你可能误会了那种感觉，你想跟他做朋友所以、总之异性之间会有这种界定的，同性会比较模糊，你同意吗？你如果因为我的话想偏了，我岂不是罪过大了？”施维真声音更沙哑了，一口气说这么长的话，更像是要说服自己。

　　已经走到走廊下，伞被江存寒收了起来，在顶端集聚了一小滩水滴在地上。耳边听到的雨声远去，不再是击打在伞面上的清脆响动。他听见施维真急切的话，不急着认同或者否定，反而露出一个略带狡黠的笑容，若隐若现的虎牙似乎更加尖利了：“你可以，我就不可以吗？你喜欢迟衍已经好久了吧。”

　　“而且，我不知道啊。如何分辨那种感觉。”江存寒轻盈的少年嗓音，很难让人觉得这话有点挑衅，这就是他的任性所在。

　　因此施维真只能深吸一口气，忍住心中莫名的急躁以及秘密被戳破的惶恐：“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若要人不知…”江存寒没有继续接下去，而是关心地指了指他发声的部位：“你感冒了，有吃药吗？”

　　“有。”施维真没好气地丢了一个字。

　　“我去图书馆，你去吗？”江存寒依旧独自开朗。

　　“不去了，我回教室。”

　　“那再见。”

　　施维真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叫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江存寒：“他叫什么名字？”

　　江存寒站在雨里，一开始声音被雨声掩盖听不太清楚，但是他懒得往回走了，于是扬了扬手机。施维真拿出来，看到了对话框里的名字，江存寒回复：叫许绎。

　　许诺的许，演绎的绎。

　　施维真记住了，他同样希望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江存寒应该是很脆弱的，那就不要受伤害吧。

　　即使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他也认了。

　　中午图书馆人不是很多，江存寒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他翻出数学和物理的作业，摆在桌上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脑子还是很乱。窗外雨声淅沥，雨滴吸附又滑落，构成一片模糊的视野。安静地听了一会儿，纷乱的感觉没有消退，他插上耳机播英文歌，听了大概一首歌的时间，重新打开作业写起来。

　　今天的柠檬水不够甜，江存寒喝了一半觉得不好喝。作业写了一大半，伸了个懒腰打算继续写，发现手机有一条消息。

　　不出所料应该是江宁月。是一条长长的语音，江存寒还没有点开来紧接着又进来一条。他耐着性子点开来听，依旧是一些老旧的内容。比如说又要出差半个月，记得照顾好自己云云。

　　江存寒打了两个字:行吧。又把手机扣在桌子上。他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半的时间都在出差，早就已经习惯了。

　　雨声减弱了一些，天空保持着一片昏沉。思路被打断，作业是写不下去了。江存寒索性收起来，暂停了音乐。舒缓的歌曲戛然而止，纷杂的声音很快便挤进来，犹如游泳时破水而出的那一刻，被带入一个清晰的世界。

　　他伸出手把倒扣的手机摆正，就看到那个空空如也的对话框。和许绎的对话框。

　　确实没什么东西好讲的，早上也刚刚分别，但是江存寒就是想要说点什么，他托着下巴，努力思考开场白。聊一聊天气，你们那里有没有下雨？或者问中午吃什么？感觉都好生硬，不是一段对话的良好开端。

　　这时候江宁月回复了他：“妈妈最近会很忙，到时候包括什么时候去接许绎，都你自己去跟司机他们沟通。”

　　江存寒回了个表情包，他切出去换到另一个界面，慢慢地打了几个字：你周末回来吗？消息发出去的瞬间就把手机按灭了，继续托着下巴看着窗户外面。

　　雨好像停了，白色的光透进来，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现在这个点许绎大概在午休，应该是不会马上回的，但是心底的慌张骗不了自己，他希望看到屏幕亮起来。

　　所以当屏幕真的很快就亮起来的时候，江存寒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把一只手放进口袋里，用另一只手的手指把手机拖到面前。上面只有短短六个字:嗯，有什么事吗？

　　江存寒几乎可以想象到他说这句话的语气，没什么起伏。

　　“我想知道几点去接你。”他用手指一个字母一个字母戳出来。打了半天就打出一句话。

　　许绎此时也在图书馆，一束阳光打在书本上，他以为下了太阳雨，才发现早就放晴了。他把原本编辑好的“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删掉，换成“大概六点半吧。”

　　也许是想象到了江存寒有点希冀的语气。原本周末也是不打算回去的。

　　发出去的两句话都不是一开始想说的，许绎知道，如果换个人来问就不是这个效果了。江存寒很快回道：好的。

　　他看了江存寒的头像几秒——一只戴生日帽的小狗，就把视线转回桌面的书本上。

　　江存寒把东西全部收进书包里，现在过去教室可能还能占个比较好的座位。手上还剩半杯的柠檬汁刚才还觉得不够甜，不好喝，现在竟然觉得还不错。他吸着饮料走出图书馆，这场不大不小的雨持续了一个中午，地面上积了水，坑坑洼洼的。太阳从堆叠的云后抛出刺目的光线，径直打在他的侧脸。

　　瞳色被染成琥珀。江存寒后知后觉地开心，后知后觉地，觉得阳光照到皮肤变得温暖。

　　下午四点半，施维真走出教室。上了一下午的课有点头晕，再加上吃了几颗感冒药，一不小心就撞到前面那个人的背上。他猛一抬头，正要说对不起，半句话梗在喉咙里吐不出来，最后还是生硬地补上了。

　　迟衍转过身来，见是施维真，他的脸色似乎变得有点奇怪。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扶了他一把。

　　施维真有种浑身发凉的感觉，又一阵过热，真的难受得让人想吐。他现在脑子里没有别的想法，就一条：离开这里。于是低着头又道了一次歉，快速地从走廊穿过。下楼梯的时候差点少看一个台阶，他趔趄了一下才在平台上站稳。心跳得快要冲出来，难以忍受的眩晕感几乎让他想要蹲下来。

　　施维真也确实蹲了下来，但很快又站了起来。他咬着牙走出大门，施影影已经在那边等着了。女生的短发被风吹得飞舞起来，一张俏丽的脸生动又活泼。

　　他这个妹妹，长得跟他不像，性格更是大相径庭。施维真大部分时间是内向的，朋友不多，成绩也是平平。施影影从小就很外放，俗称会来事。成绩更是一骑绝尘的优秀，基本没有人不夸赞她的。

　　他们虽然差了两岁，但是施维真上学晚，她又上学早，所以只差了一届。

　　常常有人拿他们作比较，施影影有时候会直接反驳，她倒比施维真生气多了。但其实施维真不害怕这些事实的东西，他只是有点羡慕。他比任何人都希望妹妹好，这也是事实。

　　他很少感觉到自卑，但自从喜欢上迟衍，一切都不一样了。阴差阳错被撞破暗恋的心意，破罐子破摔的告白，意料之内的拒绝，无比尴尬的境地。一切的一切，都让他陷入难以言喻的自卑心理，有时候就是会想，为什么他不是一个样样都出色的人呢。最好还是个女孩。

　　施维真看到妹妹饱含担心的眼神，他温和地笑笑：“没事，回家就好了。”

　　“嗯，回家。”施影影去挽他的手。